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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魅惑妖儿

【连载中】《青丝孽怨》  作 者 粉红猛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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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7 08:26:23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天青这才有点放心下来。
  
  苏怡暗暗翻了翻白眼。什么鬼啊神啊的,有本事捉一个给本小姐看看。看见明了那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就让人生气。
  
  
  
  送走了苏怡他们,钟原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明了睡不着,在沙发上翻来覆去。
  
  虽然刚才在他们面前装得轻松,可是明了自己也知道,情况越来越棘手了。昨晚那人明明就是受了魅惑。虽然把那鬼逼了出来,可是跑得却快,不知道去哪里了,居然一点气息都找不到。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既然看见了,就不能放手不管。钟原昨晚后颈上的那条黑线一现即隐,也不是什么好兆。今天莫名其妙发起烧来,恐怕也是有鬼气入心。
  
  酒吧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这里又冒出了魅惑的事情。还真是混乱啊。
  
  那盆昙花也是有些什么古怪,虽然一时看不出来,但是放在七婆那里,定是有害无益。人的执念如果附在植物上面,只有更难处理。七婆做过神婆,灵性也是很高,昙花放在她那里,让她睹物思人,天天对着,谁知道能搞出什么来。七婆一定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还把昙花送给钟原,是希望借钟原化解吧……
  
  这些情况自然不能告诉他们,否则必然会引起恐慌,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只能先瞒着他们,能瞒多久是多久。自己能画些符,暂时能镇住酒吧,不至于出事;今天给钟原喝的粥里也有一些符灰,大概能顶一阵子,可是他喝得不多,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就算现在没问题,可是再过不了多久就是鬼节了。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以自己的道行,再多画一百倍的符恐怕也顶不住。
  
  这么复杂的情况,自己恐怕不能独力解决,怕还得找些奥援才行。
  
  又能找谁呢。实在不行的话还真得回到寺里去请救兵了,可是师叔伯几个自己都不熟,连圆脸方脸都没有认清楚就下山了。师兄自是不必提了……当刑警的和尚……又不是打架。明天再认真考虑一下吧……
  
  想着想着,明了渐渐睡着了。脑子里最后飘过的是一块小石头,和一个女子决绝的脸。
  
  屋角的那盆昙花,叶子在残月下缓缓的舒展开,放出淡淡的五彩光芒来。
  
  
  
  钟原躺在床上,恍然间,似乎看到床头有个人在梳头。他努力的睁开眼睛,是一个女子,正坐在自己的枕边梳一头长发,他那个角度刚好看到女子的脸。
  
  却是艳如桃花,美的让人无法忘怀。她的眉目里都是淡淡的悲伤,让钟原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那女子从枕边坐起,走在窗边,居然轻轻的坐在那朵盛开的昙花上,像一个月下仙子。那花像是变活了,轻轻的用叶子撑着女子,她却在洁白的花朵上轻轻的踢着腿,身后的月光慢慢变成一池水一样流动起来。月光变活了,像一群飞舞的萤火虫轻轻的托着她,而她指着飘到她手里的落叶,那落叶变成一个小女孩,穿着翠绿的衣服。她轻轻的摸那小女孩的脸,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然后指着远方,像是缠她带自己出去玩。
  
  那女子笑了,手轻轻一挥,白色的轻纱围成了一个圈。圈内的月光,都变成了蝴蝶,闪着月光的蝴蝶,不,完全是透明的月光蝴蝶。这两人都被月光蝴蝶给托起,慢慢的飞过窗台,飞向远方。
  
  钟原睁大眼,想看个真切,只见那女子回眸一笑,左眼角的小痣像一颗泪光,闪着钟原的心。
  
  钟原大叫一声:“别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个女子不见了。原来那不过是一个梦,可是,梦又怎么可能如此真实?
  
  听到轻轻的啪一声,昙花炸开了,推出一股清香。
  
  钟原转头去看,最外一层的花瓣真的在他的目光中缓缓张开,第二层,第三层花瓣也从从容容,舒舒坦坦地向外舒展。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花瓣洁白如蝉翼般透明,当两叶花瓣一左一右张开时,整朵昙花形若翩翩起舞的梦幻仙子,在美丽而寂寞地舞蹈。淡黄色的雄蕊在花瓣的依次绽放中出现了,这些雄蕊簇拥着的是一条细嫩的花芯。那清淡而沁人心脾的芳香,正是从这条花芯上散发出来,在花朵周围袅袅娜娜地飘逸。
  
  钟原想去叫明了,可是却不忍心打扰那花的静静绽放。在这时,任何的声响都是不应该的。钟原早就屏住了呼吸,甚至想埋怨自己的心跳。他傻傻地坐在床上,眼睛紧紧盯着那朵开放的花,眼睛发酸了都不会挪开。
  
  她最初的舒张就是她进入凋零的开始,她积聚了无数个日夜的美丽在一夜之间尽情释放。也许,更多的时侯,她只能在暗夜中独自芬芳,没有人去分享她的瑰丽与典雅,人们还来不及看到她的容颜,她的生命就已经终结了。
  
  钟原心里涌出深深的哀伤。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愿意用一切去换回昙花的盛放。脑中某个角落有个细小的声音告诉他这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他全然不顾。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真的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甚至用生命,也在所不惜。那朵凋零的花朵如此楚楚可怜,他定定地望着它,眼前却映出了刚才梦中的那个女子的脸。
  
  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里。他只记得昙花开得美丽的淡然,看到那张脸,忧郁的脸在枯萎的花朵上微笑。
  
  “你愿意换回花开吗?哪怕用尽一切也在所不惜?”脑里有一个声音在问,轻柔而温暖,正像是那个女子。
  
  “我愿意。”钟原听见自己回答。
  
  脑中另外的角落中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叫:“别听!别相信!”
  
  他摇摇头,想避开这个声音。“我愿意。”钟原听见自己又说了一次。
  
  银铃一样的笑声传来,像是那女子飞走时的回眸。
  
  许久,钟原才回过神来。他颓然倒在床上,一闭上眼睛,那个女子的面孔和盛放的昙花就在他眼前浮现,终究合在一处。那个女子的发香和昙花的香气混在一起,都似乎还留在自己的鼻端,那个梦却已远去了。
  
  钟原久久没能入睡。
  
  
  
  
  明了早上起来,发现钟原状态不太好,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用手探了探钟原的额头,还有一点热。明了不放心地拍了拍钟原:“怎么样?能不能上班了?”
  
  “不去了……我在家睡觉。你去吧。”钟原迷迷糊糊地说。翻了个身,后背对着明了。
  
  “那好吧。”明了转身去洗漱。不放心的回头,看见钟原后颈上什么都没有,才略微有些放心。他想了想,又找出朱砂画了两张符,贴在钟原的床单上。
  
  刚刚洗完脸,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看见苏怡站在外面。
  
  “死小子,起来上班了!”苏怡一进屋就掀钟原的毯子。
  
  “不去。难受。”钟原眼睛也不睁,顺手又拽回毯子,蒙住头。
  
  “还病着吗?”苏怡又掀起被子,摸了摸钟原的额头,“亏你长这么大个子。别赖了,起床上班就不难受了。”
  
  “说了不去了,别烦我。”中远不耐烦地拨开苏怡的手,又扯过毯子蒙住头。
  
  “算了,他不舒服就让他在家歇着吧。”明了过来劝。
  
  “咦?还长脾气了?”苏怡有点生气,干脆一下子抽掉钟原的枕头扔在地上。“你起不起来?”
  
  “我说了不去就不去!你不就会扣我工资吗?我不干了行不行?你还有点别的什么本事吗?”钟原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对苏怡大吼。
  
  “你……”苏怡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狠狠地盯着钟原,突然间眼眶盈满泪水。她转身大步走了,把门狠狠地摔上。
  
  关门的巨大声响吓了明了一跳。“钟原,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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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7 08:34: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吧?”
  
  钟原自顾自把枕头捡起来,依然埋头大睡。
  
  “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啊……”明了装作老成地摇着头自言自语,出门追苏怡去了。
  
  
  
  听见明了关门的声音,钟原掀开毯子,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发呆。
  
  刚才对苏怡的态度是过分了一点。好久没看到苏怡哭了。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呢?……算了。谁叫她不识相,给她点教训让她自己反省一下。身上还有些软绵绵的,懒得动。
  
  钟原也知道这不过是找借口。真实的原因是,他还是在想着梦中那个忧伤的女子。
  
  昨晚虽然睡着了,可是做了整晚的梦。梦里的经历都不记得了,不过每个梦里都有那个女子,一颦一笑,仿似就在眼前。钟原恨不得就这样做梦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梦是虚幻的。可是又有什么不是虚幻的呢。钟原对自己说。依稀见到那眉梢眼角的哀伤,轻描淡写却又摄人心魄。不知是什么让她如此忧伤?如果能让她开心起来,一切都不重要啊。那个闲如风,雅如云,淡如菊的女子啊,你怎会有这样的悲伤?
  
  钟原闭上眼睛,想重回梦乡与她相会,可是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有些烦躁,正想坐起来,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你是在等我吗?”
  
  那个轻灵的声音,不正是在梦里听到过无数次的吗?
  
  钟原睁开眼睛,梦里的人正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她一袭白裙,衬得容颜如玉,眼角那一点小痣,给这张清丽绝伦的脸更添了几份艳丽。
  
  “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钟原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的脸涨得通红,心里的千言万语却一时全堵在喉咙,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那女子轻轻的笑了,一时眉梢眼角全是笑意,竟好像淡淡地飘出来,让房间里顿时都充满了清新的芬芳。
  
  “一笑倾城就是这样的了吧。”钟原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她向钟原伸出一只手,钟原愣了一下,伸手轻轻握着她的指尖。他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痛了那份美丽。
  
  那个女子拉着钟原起来。钟原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重量,轻轻地就漂浮到空中。视线奇怪的高,低头去看,床上还躺着一个人,闭着眼睛微微打鼾。那个人……那是自己!
  
  “这……”钟原一阵迷茫,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她的手仿佛有种使人安心的力量,指尖的温度让人觉得踏实。钟原相信,只要握着这只手,去哪里都不是问题。
  
  那个女子好像也明白了钟原的想法,对他微微一笑,向窗外飞去。钟原被她拉着,随着也穿出窗口,飞翔在天上了。
  
  看着地面的人越变越小,汽车也只变成火柴盒那样大小。他穿过云层,脸上感觉到一点潮湿。云层上的阳光明亮刺眼,白云像一望无际的草原。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天生就会飞翔。他试着慢慢松开了一个手指,一个,再一个。他终于放开她的手,发现自己真的能飞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阳光仍然透过眼皮照进来,一片金红。不知从何处,突然响起《彼岸花》的旋律来。慢慢的,空灵而缥缈,却像是从心中传出来。
  
  看见的……熄灭了……
  
  她碰了碰他的手。他睁开眼睛,随着她向太阳飞去。飞翔在云层上,从云层的空隙能看见地上的山脉。钟原突然觉得自己开阔了,生老病死的痛苦再也不用放在心上。他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他。
  
  “开心吗?”她问。
  
  “开心。”他答。怎么会不开心呢。
  
  “跟我来。”
  
  消失的……记住了……
  
  他们开始下降,穿过云层。地面的景色钟原从没有见过:那是整片的红,一条蓝色的带子横贯其间。
  
  越来越低,钟原也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条河,两旁红色的平原一望无际。
  
  在他们终于落在河边的时候,钟原才看清,刚才看到的红色,原来是因为整片的大地都开满了红色的花。
  
  我站在……海角天涯……
  
  钟原小心的落脚,怕踩伤了那些花。花并不大,大红的花瓣微微的向外卷曲着,周围又有向内伸出淡红色的柔软细枝条样的花瓣来,像是一个编制精致的托盘,托出一把灿烂的火焰。
  
  “这花没有叶子……”钟原轻轻地说。他慢慢地蹲下来,凑近观察这奇异而美丽的花。
  
  听见……土壤萌芽……
  
  “这是曼珠沙华。”她淡淡的吟道:“彼岸花。开彼岸……不见叶……不见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他转过头。风扶起她的黑发和白裙,一幅绝美的画。她眼角的哀伤又重新出现,像是乌云投射在她脸上的影子。
  
  等待……昙花再开……
  
  “生生相错……为什么?”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因为不舍得……”她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舍得吗……”钟原的声音也小下去了,终究不可闻。
  
  把芬芳……留给年华……
  
  两个人一时都静下来了,就这样看着满地的曼珠沙华。那些花像是有生命似的,摇曳出一阵阵的异香。
  
  彼岸……没有灯塔……
  
  钟原才想起自己站在河边。那条河几乎不为人察觉地流动着,却有着执著而不可阻挡的气势,似乎从亘古以来,就这样缓缓的流淌,即使在永远之后,也会这样的流淌下去。河水不知有多深,刚才在空中看到的是蓝色,可是站在它旁边,才发现居然是黑色的了。
  
  河水不很宽,但是对面岸上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乳白色的雾浮在红花上面,只偶尔能看到几个影子隐隐约约地移动。钟原静静地看着这黑水、红花和白雾,恍然不觉时间的脚步。
  
  我依然……张望着……
  
  天黑……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我火把……
  
  “喜欢这里吗?”不知过了多久,钟原听见她问。
  
  “喜欢……”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隽永的美丽,就像昨晚开放的昙花啊。钟原这么想,却又马上打断了自己的思路。转瞬即逝的昙花……怎么能用来和她相比呢?
  
  “很喜欢昨夜的昙花?”她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很喜欢……”钟原也不知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么说太没有创意了,可是他却找不到别的词句。她就像是磁石,把他的一切语言都吸走了。
  
  他来……我对自己说……
  
  “如果昙花盛开不败,你会开心吗?”
  
  “会开心……”
  
  “你会用拥有的一切去换昙花的盛开吗?”她眼角的哀伤更深了。
  
  “会……”我愿意用一切去换你不再哀伤,用一切去换你的笑容。即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她慢慢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轻地握住,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钟原看见过的最美丽的微笑。
  
  她缓缓向前走去,迈进河里,却站在水面上。
  
  她回头望向钟原:“我们走吧。”
  
  钟原举步向她走去。她无论去哪里,他都可以和她一起。他也能在水面上走过去的。
  
  就在钟原要踏入河水前的一瞬间,一个巨大的人影突然出现在钟原面前。钟原吃了一惊,向后退去。
  
  那个人影踏前一步,怒喝一声“回去!”挥拳向钟原胸前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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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7 08:34:52 | 显示全部楼层
  钟原本能地想避开,却发现自己仿佛被绑住了。像是那天那个男子跳楼时的情景,钟原仿佛看到了慢镜头重放。他看到那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家伙,大部分的脸藏在斗篷罩帽的阴影中。他看到那只硕大的拳头有四个手指,拇指上有着长长的黑色指甲。他从那个怪物腋下看到她正向他跑来,嘴里在呼喊着什么。他看到那个怪物的嘴,从嘴角露出了两个向上的獠牙。他看到了那个怪物发亮的眼睛,眼角是向上翘的,正像明了的那一对桃花眼。
  
  他觉得这很好笑,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明了。接着他觉得胸前像是被火车撞了一下,周围的一切急速地退去,大地、云层、城市、窗口……床。
  
  钟原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个梦。这真是一个梦吗?
  
  钟原摸着胸前,那里还在隐隐约约地痛。他的手指摸到硬硬的一小包东西,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明了送给他的护身符。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他又躺倒在床上,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究竟出了多少汗——现在一身黏糊糊的难受,床单也潮乎乎的了。
  
  钟原翻身下床,胡乱穿上拖鞋,打算去冲个凉。
  
  在他身后,昨夜开败的那朵昙花无声地掉下地去。
  
  
  
  钟原解下颈上的护身符放在一边。自从明了给了他这个东西以来,他每天都随身带着,只有洗澡的时候才会摘下来。钟原本来并不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不过自从那晚看到奶奶以后,他就暗自提防起来。这种事,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钟原放水冲凉,一边还迷迷糊糊地想着刚才那个梦。很美的梦啊,除了最后那一点以外。大片的红花,缓缓的河流,多美的景色。她站在花间的样子,真是人比花娇啊。
  
  “彼岸花。开彼岸……不见叶……不见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梦中的声音又浮现出来。
  
  生生相错……因为不舍得吧……
  
  是不是渡过了那条河,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呢。钟原默默地想着,迟钝地冲着身上的泡沫,心里只想着那片火红原野上纯白的她,那幅绝美的画。
  
  
  
  苏怡一天都板着脸。天青很奇怪,把正在和美女搭讪的明了拽到一边,问他:“苏怡怎么了?”
  
  “小两口吵架。”明了简洁地说,马上又回到美女身边去。
  
  天青叹口气,本来还看明了比较顺眼了呢……和尚居然学人家泡妞!什么世道啊。
  
  苏怡在吧台里擦着杯子,还在自己生闷气。死小子,居然这样对我!还当着别人的面!真的以为没有你就不行吗?太可恶了!一整天连个电话都不打来,连点道歉的表示都没有……不可原谅!
  
  “能……请你喝杯酒吗?”
  
  一听到这个犹豫的声音,苏怡就知道是谁。除了那个外星人,还能有谁呢。她抬起头,乔之轩正在灯光下,紧张地看着她,生怕被拒绝。
  
  “好啊。”苏怡嫣然一笑,在吧台里挪出一个凳子,坐在乔之轩对面。“喝什么?”
  
  “你自己选吧,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乔之轩好像放松了一点,说话也不结巴了。
  
  既然有人请,当然挑贵的了。苏怡暗想。这个木头人虽然不可恨,不过既然碰上本小姐心情不好,只好算你倒霉。
  
  “你喝什么?”苏怡问他。
  
  “啤酒就行。”
  
  苏怡递了一瓶啤酒给乔之轩,自己从洋酒中挑了一瓶最贵的。
  
  两个人碰一下杯,喝一口,谁也不说话。
  
  
  
  “他们在干吗?比酒量呢?”明了回到吧台,看到这一幕,问天青。
  
  “苏怡好像想把自己灌醉。”天青也有点担心。
  
  “年轻人,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明了叹了口气。
  
  “好象你自己七老八十了似的。”天青白他一眼。
  
  “那人是谁?认识的?”明了又有了新发现。
  
  “好像叫什么之轩,昨天来过的,非要和苏怡认识一下。”
  
  “什么轩?怎么不叫藏经阁?看他长得跟藏经阁似的……看着面熟。这不是那个桃花运吗?”明了想起来了。
  
  “就是。你的记性还不错嘛。我以为你只记得美女呢。”天青依然和他斗嘴。
  
  “这样下去,桃花运就变成桃花劫了。看看苏怡那样子,满面含春醉眼朦胧,今晚不一定能不能回去呢,钟原该伤心了。”明了评论道。
  
  “这事你也管?”
  
  “我最烦这种夺人所爱的家伙。我去教训教训他。”明了向苏怡走去。
  
  “等等,你要干吗?”天青急问。
  
  明了不理她,径直走到苏怡旁边。苏怡已经有点喝多了,眼睛有点发直。“来,接着喝,乔……乔之轩。”
  
  乔之轩有点尴尬。他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他不过是想请苏怡喝杯酒聊聊天,并没有别的什么非分之想。谁知道苏怡上来一句话也不说,光顾着往肚子里灌酒。苏怡一看就知道不是酒量很好,眼见得她一瓶酒只剩半瓶了,也不由得担心怎么收场。
  
  “我来帮你喝。”明了笑嘻嘻的出现在苏怡旁边,拿过她的酒杯,把里面的酒全倒到肚子里面去。
  
  苏怡趴在桌子上,斜着眼望明了:“和尚你为什么帮我喝……酒?”
  
  “怕你点错了钱啊苏老板。”明了还是笑嘻嘻的。“你的酒量也陪不好人家,和尚来代劳啦。”
  
  苏怡迷迷糊糊的点头:“点钱。对。你替我,喝。”天青早就上来,把苏怡扶到小房间里面去休息。
  
  乔之轩看到这样子,才有点放下心来。他也打算走,正打算拿出钱包来买单,却被明了叫住了。“把人家小姑娘喝多了就想走啊?”
  
  乔之轩心头一股火冒起来。“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明了脸上的笑隐下去了。“明显不尽兴嘛,这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不如我们喝两杯?谁先挺不住谁买单如何?”他从柜橱里又拎出半打啤酒来。
  
  话里带刺,可是也不好反驳。乔之轩看看那半打啤酒,又看看明了挑衅的眼神。他心一横,把已经拿出来的钱包又塞回裤子口袋里面,坐在明了对面。
  
  “好,来吧。”
  
  天青出来,刚好看到这两个人眼睛盯着对方,往嘴里倒酒。她想制止明了,想了想又放弃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
  
  她叹口气,去收拾桌子了。今晚明了要是喝多的话,怎么才能把两个烂醉如泥的人弄回家?
  
  
  
  几瓶酒下肚,明了的眼睛依然明亮,话却更多了起来。乔之轩一边听一边笑,俨然已经成好朋友了。
  
  “藏……对了,怎么称呼?”明了刚想叫他“藏经阁”,还好及时忍住了。
  
  藏经阁倒了一点酒在吧台上,用手指慢慢画出“乔致轩”三个字。
  
  “好名字啊!”明了拍手。“宁静致远,气宇轩昂,你老爸真会起名字。”
  
  “不是我爸取的。”乔致轩酒量远没有明了好,已经有点吐字不清了。“宋院长给我改的。”
  
  “宋院长?”
  
  “我在福利院长大的。”乔致轩口齿不清地解释。
  
  “啊,那福利院院长真会起名字。来,为了好名字干一杯!”明了举杯。
  
  乔致轩也举杯,大口的把酒吞到肚子里,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头一歪,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不会喝酒就不要学人家喝嘛!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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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7 08:3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明了从吧台里面绕出来,拍拍乔致轩的背。乔致轩动也不动,微微地打起鼾来。
  
  “你把他喝多啦!怎么办啊?”天青问他。
  
  “什么怎么办?让他睡着好了。睡醒了自然就没事了。”明了看看四周,已经过了凌晨,顾客都已经走光了。
  
  “睡哪?睡在桌子上不成?”
  
  “过会再说吧,要不扔到里面床上去就行了。”明了翻出乔致轩的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钞票。
  
  “你拿人家钱包干什么?快放回去!”
  
  “喝醉了就不用买单啦?我帮他买单而已,做好事呢。”明了又摸出一张名片,在灯下看。“乔致轩……行政总裁。嘿嘿,这样也能当总裁?也是皮包公司吧。”
  
  天青凑上来看。“不是乔之轩啊……胡说什么皮包公司,这可是世界五百强呢。我以前采访过这个企业,就在金融区。”
  
  “噢。是吗。那我也能去做个行政总裁啦。”明了把钱包塞回乔致轩的裤袋,又从里面掏出什么来。“去叫醒苏怡让她洗洗脸吧,要打烊了。”
  
  “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能行吗?”天青有点担心。
  
  “不行。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明了说。
  
  “什么地方?”
  
  明了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把车钥匙。
  
  
  
  这里本来就偏僻,外面只停了一辆黑色的陆虎。天青和明了架着乔致轩,打开车门,扶他在副驾驶座坐好。天青把坐椅靠背调平,让他舒服一点。
  
  “你真细心啊。真好。”明了叹口气,把车钥匙塞到乔致轩口袋里。
  
  “又想说什么?”天青提防着。
  
  “没有。我是想说你富有爱心,对人热诚,长得有气质,身材也不错。”明了像是发自肺腑的表扬。
  
  天青听出了其中的讽刺,本来扬起拳头去打明了,却突然想起明了看见过她跳窗,看见过她在浴室昏倒的样子。手慢慢放下来,脸也开始发烫了。
  
  明了做了躲避的姿势,可是那预想中的拳头却没有落到身上,也有一丝诧异。“怎么了?”
  
  “没事,去叫苏怡吧,打烊了。”天青快步走回去,只盼自己脸上的潮红快快退掉。
  
  天青关掉电闸,把酒吧的大门关上,在外面锁好,才快步赶上明了,扶着苏怡走了。
  
  漆黑的酒吧里,吧台上的“乔致轩”三个字,慢慢的开始发亮,映得整个酒吧都蒙上了一层幽幽的绿色影子。良久,酒吧里响起一声悠长的抽泣。
  
  
  
  钟原正洗着澡,听见肚子咕咕直叫,才想起一天没有吃过饭了。不想起还好,一想起来倒觉得胃一阵阵烧得难受。他匆匆擦干,套上衣服就走进厨房,电饭锅里还有小半锅粥。他盛出来一碗,站在厨房就大口吞下。看见厨房昨晚被苏怡和天青收拾得井井有条,和以前的乱七八糟真的有天壤之别,又想起早上对苏怡的态度,也有点内疚,想给她打个电话。
  
  出来找到电话,拨通了,却没有人接。财迷苏还在生气呢吧,连电话都不接。算了,明天再说。
  
  钟原又喝了一碗粥,把碗扔到洗碗槽里。突然觉得头晕,一股倦意涌上来。
  
  不是睡了一天了吗,怎么会还这么困?钟原一边打呵欠一边往卧室走去。既然困就去睡觉好了,说不定还会梦到她呢。
  
  想到这一点,钟原马上就为自己找到了充足的理由。他关掉手机刚躺下,又坐起来。床单湿乎乎的,像闷在身上似的难受。钟原起身,把床单扯下来,揉成一团扔在一边,也不换新床单,就爬上床睡了。
  
  他的护身符却放在浴室,忘了带。
  
  
  
  明了帮天青送苏怡回家,心里惦记着钟原,匆匆向钟原家走。进了家门以后,忙去找钟原。看见钟原正躺在床上睡觉,才松了一口气,暗怪自己多心,大概是多喝了几瓶酒的缘故吧。刚才走得急了,酒劲开始慢慢涌上来。他也不刷牙洗脸,直接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醉酒后的梦总是支离破碎。明了梦到一只黑猫,闪亮的大眼睛。他认得这只猫,它叫黑宝。黑宝在他面前跑来跑去的嬉戏,突然坐下了,定定地看着他。黑宝黄颜色的大眼睛慢慢地幻化成深褐色,明了突然发现坐在地上的不是黑宝,而是那个像猫一样任性而精灵的女子。
  
  “秦锦……是你吗?”明了喃喃自语。
  
  秦锦不理他,径自走开了。远处有个人好像在等着她,仔细看,居然是钟原。
  
  钟原?!怎么会?“秦锦,不要走……”明了追上去,却和秦锦的距离越拉越远。眼看着钟原和秦锦牵手慢慢向前走去,却总是追不上,他愈发心急起来,却在地上绊了一跤,向无底洞中坠落下去了。
  
  明了一抖,醒了过来。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觉得憋得难受。
  
  大概是啤酒喝多了吧。明了去洗手间,想着这个梦。好久没梦到过秦锦了。她居然和钟原在一起?怎么回事?还真是胡编乱造啊。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明了往钟原卧室瞟了一眼。一眼看去,他顿时睡意全消:钟原去哪里了?床上空空荡荡的,只有枕头和毯子。
  
  明了冲进卧室,借助外面昏暗的光,看见钟原站在阳台上,在昏暗夜幕里的一个剪影。
  
  
  
  钟原又梦到了那个女子,还是站在床边俯视着他。这次钟原明知道是梦,却不愿意醒来。梦就梦吧,又能怎么样呢。既然不能成真,就在梦里相会好了。
  
  他们从窗户飞出来,在街道上空低低的掠过。钟原看到下面有很多人看他们,心里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他仔细辨认那些人的脸,寻找着他认识的人。他看到明了,天青,张伟军,安离弦,洛美,朱时珍,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上是嫉妒和羡慕的表情。他还看到了苏怡,她还在向他大声叫喊着什么,可是他完全听不见。
  
  看到苏怡,不知怎的,他的心微微跳了一下。他想飞到苏怡身边去,听听她在说什么,可是手被轻轻一扯,那个女子就带着他飞快地飞上云层了。
  
  深蓝的天空上,繁星点点。钟原突然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只觉得自己在星星的海洋里遨游了。星星们眨着诡秘的眼,似乎触手可及。他伸出手去摸,真的摸到了一颗小星星,柔和的橙黄色,只有乒乓球那么大小。那颗星星想逃开,可是却慢了一步,钟原早轻轻把它握在手中。
  
  他虚握着拳头,橙色的光芒从指缝里透出来,星星发出微微的嗡嗡声,好像是想找个地方逃出去。他笑着,把它拿给她看。她仔细地从他指缝里看,微微笑着,凑近了过来,在钟原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钟原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全身都麻木了,兴奋的电流在全身上下窜动。不知何时他松开了手,重获自由的星星连忙向远处飞去了。钟原的眼光追随着逃逸的星星,去看到远处的星星们组成了一张脸,发着光的苏怡的脸。
  
  他有点诧异。可是还没等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已经拉着他又飞下云层,向那片花的海洋降落下去了。
  
  开满花的原野还是一样,那条河也亘古不变地流着。
  
  钟原抬头看,想看到那星星拼成的脸。可是天上什么都没有,象是凝成固体的黑。钟原有种错觉,觉得天在缓缓的下降,终将落到地上,把一切挤成齑粉。
  
  她站在河面上,对他招手:“来啊。”
  
  钟原想迈步,可是又想起那个披着黑斗篷的怪物。他四面张望,看不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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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7 08:35:37 | 显示全部楼层
她还在向他招手:“来啊,我们一起过去。”笑靥如花,把所有的曼珠沙华衬得都没有了颜色。
  
  他再不犹豫,向她走去。
  
  
  
  明了蹑手蹑脚向钟原走去。他知道,梦游的人如果被突然叫醒,可能会发生难以预料的情况。现在这种状况,先想办法把他哄回到床上再说。
  
  “钟原?钟原?”明了轻轻叫他。
  
  钟原半张着眼睛,两眼无神,根本不搭理他。
  
  明了凑近仔细看钟原的眼睛,他的瞳孔放大了,反射出一个小小的明了的脸来。明了觉得不妙,轻轻拍拍钟原的肩,却发现肌肉紧绷,触手冰凉,几乎有一道冷气冲进自己手指尖。
  
  明了心头一惊。这不是梦游,这是……入魔!
  
  他大叫钟原的名字,想把他叫醒,同时用力扳着钟原肩膀,想把他拉回房间里。谁料钟原却像扎根了一样,任明了用力推他,却纹丝不动。
  
  明了心知不好,除了用力击打钟原,却一时也无法可施。钟原又向前迈了一步,缓慢却不可阻挡,竟把明了挤到阳台边上。明了回头看了一眼,五层楼的距离下面是草坪。
  
  掉下去也没有什么吧……一瞬间,明了的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接着悚然一惊,自己也入魔了不成?
  
  他马上收摄心神,再不敢碰钟原,用力挤出来。
  
  钟原又向前走了一步,手已经扶在了阳台栏杆上。只要再一步,他就会越过阳台,走入到夜色中去了。
  
  明了下定决心,咬住自己舌尖。既然无计可施,只好用最后一招了。
  
  爷爷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这一招一定要小心使用。放出所有阳气,不留一点余地,一瞬间元神出窍,很容易引周围野鬼入侵。不仅如此,你和鬼附身之人手足相触,如果一击得胜,打得荡然无存也就罢了;可是如果道行不够,很可能引得反噬,后果不堪设想。柯家人里,你算有天分的,可是从小就惯坏了,唉……”
  
  明了明白爷爷的叹息。但是现在,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呢。他从小贪玩,加上家境优裕,父母老来得子,宠还来不及,那还舍得让他花心思修习家传法术。他虽然天生聪明,但从不肯下苦功,学到的只不到父亲的十分之一,更别提和爷爷相比了。现在自己的那点道术,只能在一个月中的某几天才能发挥。今天不是什么特别日子,只好兵行险着了。
  
  明了只有在心中求柯家列祖列宗保佑了。他默默念动口决,用力咬破舌尖,抓住钟原的手,猛地吐气开声:“破!”一口血喷到钟原木然的脸上。
  
  
  
  钟原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她站在水面上,没有激起一丝水花。水从她脚下平静地流过,水面映出她的倒影来。
  
  一步,又一步。只要和她一起跨过这条河,就能在一起了吧。
  
  不知怎的,钟原突然想起苏怡来。想起幼儿园两个人争一个橘子,打得彼此号啕大哭。想起小学时钟原背着两个书包,气喘吁吁地追着跑远的苏怡。想起大学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抄袭,结果考试双双挂了红灯。想起苏怡在公司辞职回家,扑到他怀里大哭,说有个老男人对她毛手毛脚。想起一起装修酒吧,结果被淋了一身黑漆,长了满身的小红疙瘩。想起苏怡给他背上擦药膏,手指的轻触居然会如此舒服。
  
  跨过这条河,大概就什么都没有了吧。钟原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着。
  
  “来啊。”她站在水面上,像开在水里的水仙花,曼妙地舞动着倒影。
  
  只要和她在一起,失去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钟原又走了一步。再一步就会站在水面上,握着她的手了。
  
  他看着她,对她笑着。
  
  她看着他,眼睛里的笑意隐没了,却显出急迫的神情来。
  
  钟原望着她的眼睛,突然有点犹豫起来。那个眼神倒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钟原一瞬间脑子里掠过过去的回忆,猛地想起,那天晚上看到楼下走过的一男一女。那个女子在黑暗中投来一瞥,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当时就是这种感觉。钟原一阵恍惚,不由得站住了。过去的一幕幕飞快掠过,这片大地的花香倒像是能勾起人的记忆呢。
  
  “这是曼珠沙华。”他听见记忆中的她说。曼珠沙华……等等!曼珠沙华?
  
  钟原突然想起以前在鬼话论坛看过的帖子,以前看到过这个名字。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一般认为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黄泉路……那么,现在的所在,不就是传说中的三途河吗?死去的人要跨过的河流?
  
  那个男人坠楼死了。现在的自己,也要死去了吗?
  
  钟原的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惧。明了说的鬼附身,在自己身上实现了吗?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难道她是……?!
  
  她站在水面上,俏生生地飘浮着。那样近却又那样远,仿佛触手可及却仿佛永远也碰不到她的一片衣角。她还在微笑,对着钟原招手。可是钟原却分明看到,她的眼睛中一点笑意都没有,却仿佛有种恶毒在燃烧。
  
  钟原知道这是梦,却怎样也醒过不过来。他咬自己的舌头,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钟原全身颤栗,像是被猫玩弄在爪间的可怜老鼠。以前似乎也曾有过这种感觉……他却想不起来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像是等得不耐烦了,向他走来。
  
  他想向后退去,却身不由己。他发现自己希望那个披着斗篷的的怪物再次出现,一拳把他打回床上去。可是身边却空空荡荡,只有铺满整片大地的曼珠沙华在迎风摇曳。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向自己走来,脸上的微笑有种邪恶的意味。她的手向他伸过来,洁白柔嫩的手指却闪着白骨般的光泽。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激得他浑身一抖。正想大叫,却看到了明了的眼睛。
  
  
  
  明了觉得一阵刺骨的凉意从双手钻进来,直通到心脏。他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重重地捏住,血液一下子全都涌到脑里,眼前一黑,瘫倒下去了。
  
  钟原扑通坐倒,腿还在发抖。他花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那是自家的阳台。他摸索着想站起来,却还是腿软站不稳,又坐倒在地上。脚碰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又把他吓了一跳。借着黯淡的光,他隐约看见那是一个人。
  
  钟原大叫一声,惊弓之鸟一样跳起来,飞跑出去了。
  
  他一直跑到明亮的路灯下才敢站住,大口喘着气。刚才的事一阵混乱,钟原几乎都记不得自己怎么跑出来的。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才想到刚才在阳台上的人可能是明了。
  
  他慢慢走回去,一路大声咳嗽着给自己打气。终于撑到了家门口,钟原已经全身发软,马上就要站不稳了。他用尽了最后一点勇气伸手进去,打开了灯。他深怕黑暗中会伸出一只手,把他拉到三途河里面去。看见那温暖的橙黄色光芒,感动得都要掉下泪来。
  
  钟原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才敢探头往阳台看一眼。他担心会看到什么牛头马面的东西,在等着拉他走。阳台上没有灯,在窗户透过的光线里显得出奇地空旷,只有明了缩成难以置信的一小团,瘫倒在阳台角落里。
  
  钟原小心翼翼走上前去,保持着逃跑的姿势。他远远地捅了捅明了,后者什么反应都没有。钟原走近了一点,轻轻拍了拍明了,还是没有反应。钟原终于下定决心,凑近去看明了的脸。
  
  黯淡的光线下,明了的脸纸一样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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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7 08:35:5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眼睛翻白,眼角、鼻孔、耳朵和嘴角都有血迹。
  
  钟原一见之下,吓得又坐在地上。过了一会,看见明了没什么动静,他才明白过来,明了可能出事了。
  
  钟原慌乱地回房间找电话,也不管是什么,拨了最近拨出的一个电话。等他刚想明白刚才做了什么的时候,苏怡的声音已经传来了。“喂?”一听就知道是没有睡醒。
  
  “明了眼睛出血……鼻子也是……鬼拉我去三途河……”钟原慌得语无伦次。
  
  “现在几点钟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苏怡酒劲好像还没过去。
  
  “不是,明了躺在阳台,他快死了。有鬼,有鬼啊!”钟原还是没能说清楚。他在这边手足无措,却不能表达出他的意思来。
  
  “什么什么?你慢慢说。”苏怡听见钟原鬼啊鬼啊的大叫,有点清醒过来了。
  
  “明了脸上都是血,他快要死了。”钟原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笨蛋!打120!我们这就过来。”
  
  苏怡一声大喝,钟原倒清醒了不少。他依言拨了120,哆哆嗦嗦地说地址。一挂掉电话,全身的骨头好像立刻被抽走了一样,瘫倒在床边。
  
  苏怡和天青叮叮咣咣地跑进来,一看见钟原瘫软的样子,马上就明白大事不好。
  
  “明了在哪里?”苏怡抓住钟原的脖子用力摇晃着,好像要把答案从他脑袋里摇出来。
  
  “在这里。”天青站在阳台门口,替钟原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天青的眼光里,明了抽搐了一下,嘴角又溢出一些血沫来。
  
  
  
  到了医院后,钟原总算好了一点,能把话说明白了。明了被送进急诊室,他慢慢地把事情经过讲给苏怡和天青。虽然讲得不太连贯,但是苏怡和天青还是大都听明白了。
  
  苏怡气得脸都白了。“有人勾引你你就跟人家走啊?要是给你块骨头你是不是还要汪汪叫啊?”
  
  “我以为在做梦……”钟原愁眉苦脸地解释。
  
  “梦你的头!做这种梦就该死!”苏怡越说火气越大,恨不得找把锤子来敲开钟原的头,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天青没参与他们,一个人走到旁边打起电话来。过一会走过来,说:“张伟军一会过来。”
  
  苏怡抛开钟原,转向天青:“他来干什么?”
  
  “他是明了的师兄,这件事当然他来处理好一点。而且,”天青话锋一转,眼睛也盯着钟原。“他应该对这件事比我们更了解。”
  
  “什么意思?”钟原一惊。
  
  “你觉得对于这种状况,医院真的有用吗?”天青反问。
  
  “你觉得和鬼有关?”苏怡犹豫地问。
  
  “都这种状况了,你还不相信?”天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有点相信,不过张伟军来了能做什么?”
  
  “就算帮不上忙,他最少也能告诉我们谁能救明了。”天青说。
  
  钟原颓然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
  
  
  
  “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急诊室的门开了,苏怡急忙迎上去。
  
  “你是谁?什么谁的情况?现在没时间!”医生斜着眼,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抬腿想走。
  
  “我是城市晚报的记者,这两位是我的同事。”天青拦住他,掏出记者证晃了一下。“刚才救护车送来的那个小伙子,我们想了解一下情况。”
  
  那个医生大概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看见对方是大报记者,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张伟军像辆坦克一样冲了进来。“医生!他怎么样了?”
  
  “喊什么?这是医院!”医生把刚才在天青那里受的气撒在张伟军身上。
  
  张卫军可不惯着他,掏出警官证一直伸到医生鼻子底下。“少废话!警察查案!快说!”
  
  医生哪见过这阵势,马上就服软了。“我们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你们干什么吃的?”张伟军来了劲,逼近一步。医生吓得往后倒退两步,刑警身上的杀气他也能感觉出来。苏怡拉了张伟军一把,天青开口了。“什么症状?”
  
  “他他他……室性早博,出现房颤……有时出现局部性肌肉强直性收缩……没有药物反应。”医生也有点混乱了,把刚才写的诊断报告乱说一气。
  
  “说人话!”张伟军一声断喝,医生哆嗦了一下。“心跳很乱,有时候抽筋,不是吸毒或吃药引起的。”总算翻译过来。
  
  “怎么处理的?”天青又问。
  
  “打了普鲁卡……抗心律失常药和镇定剂,正在观察。”医生这次发觉得早。
  
  张伟军和天青对望了一眼,两人向急诊室走去,苏怡紧跟在后。钟原坐在长椅上,一直没有抬起头来。
  
  
  
  明了躺在躺在病床上,手上扎着输液针头,脸色苍白。他的头巾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短短头发里的头皮更是白得吓人。旁边的心电图仪的显示器上,在不停地刷新着几条弯曲的横线。即使没有受过训练的人也能看出来,他的心脏跳得不正常。
  
  看到张伟军他们进来,明了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是用力之下也不能奏效。
  
  “你怎么样?还好吧?”张伟军轻声问他,和刚才在门外判若两人。
  
  “没事。”明了轻轻说。他还想笑笑,可是只能挤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钟原怎么样了?”
  
  “他没事,你放心。”天青在旁边安慰他。“他刚才和我们一起送你来的。”
  
  “那就好。”明了闭上眼睛。“我怕自己没能帮上忙,反倒添乱。”
  
  “刚才天青跟我说了,钟原被鬼附身……”张伟军欲言又止。
  
  “自己道行不够,怪不得别人。”明了淡淡地一语带过。“我想休息几天就差不多了。”
  
  “医院没用的,要不然……”张伟军的话还没说完,明了突然两眼翻白,牙关紧咬,剧烈地抽搐起来。天青赶忙死死按住他的手,张伟军用力掰开他的嘴,塞了一角枕头在他嘴里,然后按了床头的红色按钮。苏怡早跑出门外,大喊:“医生!”
  
  医生冲进去急救,张伟军等人退出门外等着。钟原站起来,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话:“酒吧这几天还是不要开了,苏怡。”
  
  “什么?”苏怡转身,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吓掉了魂?”
  
  “张警官,去哪里能救明了?”钟原像没听见苏怡说话似的,转向张伟军。
  
  “回法源寺里吧。说不定有办法。”张伟军简单的答,然后突然又意识到什么,急忙补充道:“不是北京那个。”
  
  “别的地方还有法源寺吗?”天青好奇地问。
  
  “在天宝市附近,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张伟军补充道,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这里知道的人不太多,不过天宝市很多人都知道的。”
  
  “噢。”天青点点头。天宝市在中部,坐火车需要十个小时左右,飞机两个小时就到。
  
  “我带明了上法源寺。”钟原闷闷地又说了一句。
  
  “我刚才也这么想。不过明了这个情况……你一个人怕照顾不了。可是现在我又走不了。”张伟军有点为难。
  
  “没关系,我也去。”天青说,“我们两个人应该能行。”
  
  苏怡半天没插上话。“你也去?”她问天青。
  
  “嗯。这件事这么怪异,我一定查到水落石出。”天青坚定地说。她又转向张伟军:“苏怡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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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7 08:36:15 | 显示全部楼层
张伟军当然明白天青的意思。“好,我会和她保持联络的。”
  
  “酒吧还是暂时不要开了。”钟原对苏怡说,直直地盯着她。“现在你一个人太危险,等我们回来再开吧。”
  
  苏怡很少见到钟原这么认真,不由得点了点头。“嗯。”
  
  “带好明了给你的护身符。”钟原又说。
  
  “嗯。”苏怡又点头。
  
  “和张警官常联系。”
  
  “嗯。”苏怡终于不耐烦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烦不烦啊?”
  
  钟原大滴的眼泪流下来。他突然一下子抱住苏怡,泣不成声。“我刚才……还以为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苏怡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只觉得心底一股湿润的暖流慢慢散开。
  
  “没事了,没事了。我答应你。”她轻轻拍着钟原的背,温柔地低语。
  
  
  第二部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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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7 08:38:42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怡走出中原家大门,认真把门锁好。
  
  中原和天青带着明了已经走了三天了,一个电话都没打回来过。虽然张伟军告诉她山上交通不便,手机可能没有信号,苏怡还是有点担心。
  
  该死的中原,难道不知道我在担心吗。苏怡暗自叹了一口气。想起那天早晨在医院,中原抱着她的样子,她有一点偷偷的开心。直到那时才知道,原来很喜欢被中原这样抱着呢。
  
  中原临走前,反复叮嘱两件事,一是酒吧暂时先关闭,带好护身符,等确定没事了以后再重开;二是不要忘了给那盆昙花浇水。苏怡很难得地听话,每一样都做到十足。
  
  不过无聊的日子还真是难熬啊。苏怡好动不好静,以前开酒吧的时候,忙忙碌碌一天很快就会过去,倒也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在,从早上睁眼起床到晚上关灯睡觉,中间的漫长时光怎么打发啊。
  
  苏怡走下楼,开始盘算着今天做什么。大前天更新了一篇Blog,在网上闲逛了半天;前天在家里看书,头昏眼花。昨天帮中原收拾了一天屋子,他的屋角都快长出小蘑菇来了。还在中原奶奶的遗像前上了一炷香,希望她能保佑中原。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今天干吗呢?……不如去逛街吧,这三个月来连装修带开业,忙得抽不出身,连自己喜欢的几个牌子有了什么新款都不知道。
  
  一这么想,苏怡马上觉得自己的衣服过时起来。不知不觉,夏天都过了一半呢……自己今年的夏装一件都没添,会不会看起来很落伍呢。
  
  
  
  既然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当然什么地方都要去走走。苏怡拿着冰淇淋绕来绕去,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逛到一条幽静的小街上。小街很窄,居然还是石板路,石头缝里伸出青草,石头的凹陷处染着青苔,一直延伸到两边的矮小房屋上。街两边开着各式各样的小店,每一个都好像很有历史的样子。
  
  怎么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呢……苏怡想着。
  
  这条街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苏怡逛过了几个卖民族特色服装的时装店、一个药材铺和一个食品店,突然觉得一阵恍惚。大概是阳光太强了吧,要是带伞就好了。苏怡闪进身边的一个黑乎乎的小店,一边想着。
  
  店里很清凉而且昏暗,让人有种错觉,觉得夜晚就要来临了。苏怡花了一点时间才调整好视力,发现这是一家古董店。
  
  店里靠墙排满了个古色古香的深色大木柜子,柜门上镶着玻璃。中间堆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只留出两条窄窄的过道。这地方让人不能不小心翼翼,以免一转身就会碰翻什么。苏怡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却从来没想过在生活中碰到。
  
  店里好像并没有人,就那样安静着。苏怡小心地挪着步子,看柜子里陈列的东西。一个柜子里装的是戒指,又一个装满了簪子,还有一个则是各种玉制挂件。金属都有着陈年的灰暗,仿佛已经渗了进去,再也擦不出来;玉却一块块地鲜活温润着,色泽和质感与新玉绝不相同。
  
  看起来倒象是饰品店了。苏怡嘀咕着。看起来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喜欢这样古老的东西,看起来暗暗的。
  
  苏怡咬了一大口冰淇淋,转身向门外走,眼角却瞟到一排手镯。她突然改了心意,认真地一个一个看过去,视线凝固在最后一个手镯上了。
  
  那是一个半圈白色半圈红色的手镯,上面浮雕着细致的鸟儿和花朵的图案。手镯的边上嵌了极细的金丝,嵌在图案的凹陷里,给手镯带来了些灵动的气质。苏怡一心想看个仔细,连冰淇淋融化了流到手上也不觉得。
  
  “小姐,看中了什么?我帮你拿出来仔细看看?”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怡倒吓了一跳。
  
  她急转身,碰到了一个唐三彩的花瓶,直往地上坠去。苏怡正要叫,却见一只手轻松地在空中捞住了花瓶,然后轻轻地放回原位。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头发半秃的老头,正微笑着看着她。
  
  小老头个子不高,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胖胖的肚子裹着一件老头衫,穿着大短裤,光脚穿一双塑料拖鞋,手里还摇着一把大蒲扇,一幅与世无争自得其乐的样子。
  
  “啊呀,对不起。”苏怡心叫好险。如果刚才打碎了那个花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
  
  “没关系,店里地方小,挤挤碰碰也正常,不用放在心上。”小老头笑眯眯地摇了摇蒲扇。“看中了什么?我拿出来给你慢慢看。”
  
  “嗯。”苏怡慢慢地给小老头挪出地方来,指着那些手镯说:“我想看看那个手镯,镶金丝的那个。”
  
  小老头从腰上解下一大串钥匙,挑了一个打开柜子,用两个手指轻轻地捏着一只镯子拿出来。
  
  “不是这个,是那个一半白一半红的。”苏怡更正他。
  
  小老头好象呆了一瞬间,马上又圆滑地笑起来。“这个象牙镯啊……”他用一块红丝绒托着,宝贝似的捧出来。
  
  苏怡跟着小老头走到柜台前,看他把那手镯放在一块白色的垫子上,然后打开一盏射灯。
  
  “慢慢看。”小老头变魔术一样拎出来一个垃圾桶,示意苏怡把手里的冰淇淋扔进去,又抽出几块纸巾给她。
  
  苏怡仔细看那个手镯。手镯宽约三分,断面接近半圆形;大概十年代久了,透出温润的光泽来,像常在手中摩挲的玉一样的光泽。那白色的一半是不是纯白,隐隐透出一点温暖的黄来;那红的一半却是血一样的深红,丝丝缕缕伸到那白色的一半里,浑然一体,看不到任何接缝的痕迹。
  
  “是血象牙的。”老头在旁边介绍。
  
  “血象牙?”苏怡沉浸在那手镯的光泽里,无意识地轻轻重复着。
  
  “血象牙是象牙的根部,很少见。这个镯子有一半是红的,也是比较稀罕的了。”
  
  “噢。”苏怡漫应到。她盯着手镯上面精雕细刻的花鸟,觉得那花的叶子很眼熟。
  
  “这个手镯很衬你呢。”
  
  苏怡轻轻的抚摸着那个镯子,一种润滑又深厚的感觉传过手指,麻到心里去。她把手镯用两个手指轻轻捏起来,放在眼前细看。手镯里面极光滑,边缘隐隐透光,能看到一点花纹的暗影。
  
  “多少钱?”苏怡听见自己说。那声音听起来遥远又陌生,像是在录音机里听见的自己的声音。
  
  “这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小老头竟还叹了口气。“本来我想留着做个纪念,不过你一眼看中也算有缘。难得你喜欢,我就便宜点卖给你吧。”老头说了一个绝对超过苏怡心理承受力的价格。
  
  “另一只在哪里?”苏怡想冷笑,丢下一句有些杀伤力的话,然后转身离去。可是却听见自己这样问,好像脑子里有另外一个人在用自己的嘴说话一样。她还是凝视着那只手镯,那手镯边缘上反射的光好像凝成了一个有形有质的米黄色光球,在缓缓的滚动着。
  
  “没有另一只了。”小老头摇摇头,好像很抱歉的样子。“只有这一只,我还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到的。”
  
  “我的钱不够。”苏怡终于觉得这句话是自己说的了,虽然声音还有些陌生。
  
  “没关系,可以刷卡。”小老头摇着蒲扇,很慈祥地笑。苏怡突然发现,弥勒佛和狐狸居然可以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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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7 08:38:57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怡站在阳光明亮的街上,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逼真的白日梦。抬起手腕看看,那个手镯真的挂在上面。在阳光下没有刚才看到那么生动了,翻出淡淡的暗黄色来。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只特别而精致的镯子。“做梦,一定是做梦。”苏怡把大拇指含在嘴里,对自己说。大拇指上有些甜,那是刚才滴上的融化冰淇淋。
  
  回过头去,狭小而昏暗的店面还在那里,蒙尘的招牌是刚才没注意到的。
  
  虽然苏怡一再告诉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手腕上的重量却不停地提醒她这就是现实。路过一个提款机的时候她忍不住把信用卡插了进去,直到看见显示器上显示的余额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个本来如苏怡计划般不断变大的数额不在那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数字——看起来小得可怜的数字。
  
  “做梦……?”苏怡用力掐自己的大腿。很痛。真得很痛。
  
  不是做梦。不是做梦。那么,我,苏怡,真的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旧手镯!?
  
  苏怡有点要崩溃了。她一心想去退掉它,不顾那个写着“货物售出概不退换”的标牌;可是却觉得全身无力,马上就要瘫倒了的样子。
  
  她强撑着走了几步,随便找了一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到底着了什么魔啊?”苏怡无力地问自己。她抬起手腕,那个手镯很无辜地摇来摇去,在白皙的手腕上晃出别样的风情来。
  
  “真的很漂亮啊。”虽然肉痛,可是苏怡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极细的两根金丝绞成一股,嵌入浮雕的凹陷处,更衬得那些细致的浮雕呼之欲出。
  
  “偶尔奢侈一下也无妨啊。”苏怡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着。
  
  是啊。从筹备到开张,三个月忙忙碌碌,每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下去,谁不会心疼呢。好不容易无所事事几天,犒劳一下自己有什么不对?
  
  “既然这样,就好好慰劳一下自己吧!”
  
  当然!虽然这个手镯贵了一点,不过稀罕的东西就应该是贵的。戴起来又这么好看……干脆去买几件搭配的衣服吧,等钟原回来让他大吃一惊。要让他知道,我苏大小姐也是风华绝代的!
  
  女人的心思就是变得快啊。才几分钟工夫,苏怡又变得精神百倍,信用卡在钱包里跃跃欲试,要去血拼战场大展拳脚了。
  
  
  
  大包小裹地拎进家,以是掌灯时分。苏怡把东西随便放在地上,整个人都扑到床上去。累坏了。
  
  才几个月而已,怎么会多了这么多好看的衣服?每一件都适合自己,每一件穿上都很好看——可是钱包里的钱实在不允许。没钱真是辛苦啊。
  
  找个有钱人嫁了多好,不用这样算来算去的麻烦。苏怡叹了口气,下床把买来的衣服都拿出来,花花绿绿地摊了一床,开灯一一放在身上比量细看。
  
  和以往一样,苏怡几乎是马上就后悔了。怎么搞的,刚才看起来每一件都是绝配,可是现在怎么看都不顺眼。这条裤子太短了……那条裙子却太长。这件颜色太暗了;那件又太亮。那些镜子好像有魔力似的:刚才衬得自己好像公主一样,可是现在一件件却看起来这么别扭。怎么会买这些衣服?明明不适合自己嘛。
  
  苏怡顿时一点兴致都没有了,颓然倒在床上,把手腕抬到眼前。手镯在灯光下,边缘闪出半透明的光泽来。苏怡索性把手腕轻轻退下来,对着灯光眯着眼细细地看。在半透明的部分当中,隐隐约约能看到象牙细腻的纹理,和血红和米黄的参差交错。即使再巧夺天工,也不能仿造出这样的细腻和美丽啊。
  
  这个手镯曾经带在谁的手腕上呢?想必也会是一个绝世美丽的女子吧。她一定很爱惜这个手镯,虽然磨得光可鉴人,却一点磕碰的痕迹都没有。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最少一定不会为衣食担忧吧。她是否会在黄昏时分坐在窗边,支着下颌等着看到心爱的人熟悉的身影呢。
  
  苏怡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女子,在寂寞的绣楼上等待着归来的幸福。远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的近了。人影慢慢近了,那就是自己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了,他抬起头向这里微笑……却是钟原的脸。
  
  “什么嘛!怎么是他呢。”苏怡哑然失笑,随后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是自己爱上他了吧?
  
  不会,不会。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基本上已经可以忽略钟原的性别。可是怎么会想起他的脸呢……?上次在医院的那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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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7 08:39:27 | 显示全部楼层
  苏怡猛地醒过神来,发现天色已经全黑了。苏怡把手镯摘下来,用心放好。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要到重要的日子才戴。算啦,还是想想怎么把这笔钱赚回来吧。钟原的姐姐每个月都会寄钱过来供他花;天青能写稿子换钱;明了虽然不太清楚,可是也是一身名牌,衣食无忧的样子。而自己只能努力拼搏,关了酒吧就等于自断财路,坐吃山空总是不行。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电话都没有一个。重开酒吧?还是不要想了。钟原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明了的样子自己也是亲眼目睹,决不是小事。天青更不用说了,上次吓得掉了魂,自己也不是没看到。不管怎么说,酒吧还是暂时别开了。虽然一直认为和酒吧没什么关系,不过就算为了让钟原安心,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不对,不对。钟原算什么?是本小姐想换换新鲜了。天天在酒吧里泡着也够无聊……除了那个外星人。哈,每次看见自己都像掉了魂似的,可是还总是不顾一切的上来搭讪。还真有趣呢。哼,本小姐也不是没有人仰慕的哦!
  
  还是想办法赚点钱吧,最少得把今天的花销挣回来。想起今天的花销,苏怡还是有点心疼。不过若提到赚钱,苏怡的脑子转得可是非常快的。无论如何,先看看报纸上面有没有什么好门路吧。
  
  要找一个可以短期的,收益比较大的工作。文员?工资太低。翻译……水平不够。行政助理?工作太累。房产中介……这个可以考虑一下。
  
  苏怡用红笔在那则广告上画了一个醒目的大圈,下床打开电脑,忙碌起来。
  
  
  
  “我们公司主要代理出租和出售高档住宅。”面试的苏怡的是一个中年人,带着苏怡参观。“以中长期出租为主。”
  
  这间公司的规模不小。一楼的大堂里摆着很多别墅和户型的模型,散放在各个角落里,都扣着半圆形的玻璃罩。整个大厅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很舒服。
  
  “那些是现在待租和待售的户型。”看到苏怡的眼光飘向那些艺术品一样的陈设,那个中年人介绍道。
  
  苏怡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份工作。明亮的大厅,来来往往的俊男靓女,衣香鬓影的感觉和黑漆漆的酒吧截然不同。
  
  “说说你的情况吧。”那个男子结束了介绍,端来一杯咖啡给苏怡,两人在落地窗边的小桌旁坐下。
  
  苏怡本来就聪明伶俐,来这里之前也作了不少准备,表现自己之余还问了几个有见地的问题,一场谈下来宾主尽欢。
  
  “好。明天来吧,先培训三天,然后就可以开始上班了。”这就一锤定音了。
  
  回去的路上苏怡心花怒放。提成不是个小数目呢。租出去几套,昨天的花销就全回来了。如果卖出去一套,哇,那可更不得了。苏怡开心地计算着,一路哼着歌。以自己的巧舌如簧,一定不成问题。毕竟当年校辩论队的最佳辩手并非浪得虚名呢……
  
  
  
  刚开始工作几天,苏怡的好心情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碎了。几天来每天站得腰酸背痛,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微笑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最惨的是一栋房子都没租出去,更别说卖了。
  
  苏怡开始有点倦了。看见别人一单又一单地成交着,几乎都能听见工资卡里的金额在嗖嗖地上升,而自己却还是两手空空。大公司的规矩还真是多得要命,时时有双眼睛盯着自己,想找个地方偷懒都不行。
  
  阳光很好的午后,苏怡站在大厅里,脸上还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脑袋里却昏昏沉沉地直想睡觉。自己做老板多开心,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做人。苏怡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这周还做不出一单生意,就辞职不干了,回去开酒吧。管他钟原怎么说,只有钞票才是最实在的啊。至于什么鬼啊怪的,明了不是贴了满屋子的符么?估计问题也不大。大不了在十二点前关门,就当是心理安慰好了。
  
  苏怡迷迷糊糊地想着,思绪忽近忽远。
  
  “你在这里啊!”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倒把她吓了一跳,睡意无影无踪。是那个外星人,身穿简单的T恤和浅色长裤,看上去很清爽。
  
  “啊,嗯。我在这里上班。”苏怡漫应着。
  
  “我去酒吧找过你几次,可是停业了。”外星人好像很兴奋。
  
  “噢,那个,他们有事走了,所以我就暂时停了。”
  
  两个人好像都没有什么话说,一时静了下来。
  
  “对了,我的名片。上次还没有印出来。”他双手递过名片,苏怡接过来,看见上面写着一个熟悉的公司名字。下面印着:乔致轩,行政总裁。
  
  “噢,好,谢谢。”看见这个公司名字,苏怡心头一动。他?行政总裁?苏怡想起以前的那个坐同样职位的人,想起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和第一次辞职。那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那么,有什么可以帮您的?”苏怡竭力把那段回忆赶出脑海,用最职业化的笑容面对乔致轩。
  
  “呃,其实我想看看房子的。”乔致轩有点困惑的样子,“刚才差点忘了。”
  
  “您对什么样的房子有兴趣呢?什么地段?多大面积?”一听到要买房子,苏怡马上来了精神。
  
  “我想最好离公司近一点,最好搬进去就能住的那种。多大倒无所谓,反正一个人住。”
  
  那是金融区,房价一直很高。苏怡很快地把资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附近也没有什么小户型,大都在百米以上,价格自然都过百万。乔致轩很有钱吗?看不出来啊。
  
  “这里有几个,我给你介绍一下。”苏怡把乔致轩领过去,挨个向他介绍,一边看着乔致轩的脸色。
  
  “这个吧。”乔致轩大致听了一下就选了一套。“现在看房吗?”
  
  “好,我带你去。”苏怡的心情大为振奋。看不出来啊,这就快做成第一笔生意了吗?“等我一下,我去安排辆车。”
  
  “不用了,我的车停在外面。”乔致轩已经向门口走去了。
  
  乔致轩开着辆黑色的陆虎。苏怡记得这辆车。
  
  “不错的车啊。”苏怡没话找话。
  
  “这是公司的车。我的还没运过来。”乔致轩一边开着车一边解释。
  
  我当然知道这是公司的车。苏怡默默地想。她下意识地望向车门,那个小小的划痕还在那里。苏怡连忙转开视线,不愿意想起那个划痕的来历。
  
  “你不是本地人吧?”苏怡开始和他搭讪。
  
  “我是本地人啊。”乔致轩认真地解释。“不过很久没有回来了。十几年了。”
  
  苏怡心算了一下。“出去上学吗?”
  
  “是啊。然后就出国了,一个月前才回来。”
  
  “哦。”苏怡脑袋里浮现出“黄金王老五”几个字。“你的父母不想你吗?”
  
  “我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的。”乔致轩淡淡的回答。
  
  “哦。对不起。”苏怡低下头。碰到别人的痛处始终不好。
  
  “没关系。”乔致轩说。“反正我什么也不记得,再说福利院也很好,就像家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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