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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完]精选★校园惊悚---《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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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7 13: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28)
  
  穿过几条小溪爬至山腰,是一座颓旧平房,大门随意关闭却未上锁,门前高高堆着一堆晒干的稻柴。敲门无人应答,他喊了几声,屋内依然无动静。绕到屋后是一座小院子,院墙用石头粗糙砌成,院内打扫干净,柴禾垛得整齐,地上站着几只鸡,看有人靠近不时飞起跳跃。屋子呈拱形窗户狭小,中间没有装木条与铁条,只有一个敞开的玻璃窗扇,窗棂上流滴着颤悠悠阳光。
  
  胡宁猜想宋明亮父母去田里了,便坐在门前石块上静等。村子静悄悄的,没有看到几个人,他有些后悔来得匆忙,应该随身带本小说以遣时间。其时是正午旭日当空,他匆忙出来没有吃早饭,肚子很快饿得贴上脊梁骨,偏偏村子里没有饭店之类。他只得先下山,问了几位村民,找到村子里唯一的小杂货店。店主是个中年女人,杂货店不过是她在自家房子旁边搭建一个小砖瓦房卖些日用品,上面没有店名。幸好虽然地处偏僻,村子仍未逃离现代文明影响,店里竟有康师傅袋装方便面卖,胡宁买了一包,并向店主借个大碗和要一点儿开水,用一块木板盖上,泡好后囫囵吃下。
  
  吃完面回到宋明亮家时,里面传来人声,他赶紧敲门。里面一声应答,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衣着甚是破旧,面目憔悴,从外表看年纪不大,头发却已大半花白。她惊愕地问道:“你找谁?”
  胡宁道:“您是明亮妈妈吧?我是他同学。”
  她狐疑道:“明亮已经去世了,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胡宁微笑道:“我有些想他,所以想来拜祭他,顺便看看您和伯父。”
  她让胡宁进屋。进门是一间小厅,四壁黯黄,地下不过是铲平了的敦实泥土,没有铺上水泥,中间摆着一张红旧四方桌和三张旧长凳,桌子旁边墙上开了后门,一把锄头立在墙脚,锄头下还带着泥土,估计是主人刚用过,其余无他物。小厅左右各是一间房,房门皆半开,因为窗户狭小阳光甚少照入,房内灰暗摆设看不清楚。
  
  胡宁担心她日后找到学校,撒谎道:“我叫李立诚,是明亮在学校的好朋友。他去世了我们都很伤心,不过一直忙于学习,最近才找到时间来看您,真是不好意思。”
  宋母淡淡道:“没关系,你们有自己的事情。何况人都死了,来也没用。”
  胡宁未料她这么冷淡,问道:“怎么不见伯父?”
  宋母黯然道:“他去年去世了,抓蛇时被咬了一口,没送到医院就断气了。”
  胡宁心里一阵悲凉,道:“对不起。”
  宋母惨笑道:“习惯了。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去,不过没什么可吃的,希望你别介意。”
  胡宁听说乡下人性情忠厚豪爽,没有好菜时往往宰杀自己养的鸡鸭招呼客人,忙道:“我吃过午饭才来的,谢谢伯母,您能带我去看看明亮吗?”
  宋母走进左边小屋,招手道:“你进来吧。”胡宁跨过一个低矮木槛走进去,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与小板凳,进门右边是灵位,不过是一块木板由两个钉子水平钉挂在墙中间,上面竖着两张遗像,一人胡宁在辛小欣送来的资料里看过,认得是宋明亮,他身着华东大学校服,笑容灿烂,眉宇间隐隐现出乡下孩子特有的淳朴,另一人年届中年满面风霜,眼角与额头皱纹如刀刻,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趔着嘴憨笑。两张遗像下是一个黑色黝黑小盒子。
  宋母道:“这间屋子以前是亮亮住的,照片上是他和他爹。”
  胡宁不知道说什么,走上前对着照片鞠躬,然后问道:“伯母,明亮葬在哪儿,我想烧点东西给他。”
  宋母没有应答,走上前将黝黑盒子拿下抱在怀里道:“这就是明亮,自从火葬后,我一直没有安葬他的骨灰,放在房里,这样总觉得他没有离开。你知道吗?半夜他经常回来的,他以前患轻微哮喘常常咳嗽,我现在还能听到他的咳嗽声。”
  偷他骨灰不用挖坟,难道天助我也?他真得常回家还是宋母神经出问题?胡宁只觉得照片里宋明亮的笑容栩栩如生,虽是正午,房间里阴气森森,令他毛骨悚然。他定定神问道:“我能抱抱他吗?”
  宋母双手突然抱紧骨灰盒,厉声道:“不行,谁也不能抢走亮亮。那个狐狸精也不能,她骗亮亮一起死,可是我知道亮亮一直都在家,哪儿也没去,没有去找狐狸精。亮亮是我的,他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她低头瞧着骨灰盒喃喃道:“亮亮,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妈?妈也不想你离开,我的好孩子。”
  胡宁眼见房间阴森,她精神不正常面目可怖,不敢久呆,于是托词离开,出门时将身上唯一的百元钞票放在桌上。
  
  下了山阳光荡荡照眼,胡宁才觉得浑身舒坦。方便面不充饥,肚子又开始咕咕叫饿,他只得再去买包方便面。
  泡方便面的时候,店主问道:“你是明亮的同学吧?”
  胡宁放下碗上木盖,狠狠吃了一大口面,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脸上写字了?”
  店主呵呵笑道:“看你样子便知道是个大学生,我们村就明亮考上大学,你当然是来他家的。”
  在学校时老师常骂他不像学生没有丝毫大学生的朝气,在这儿却一眼被认出是大学生,胡宁暗暗好笑,见她话多便问道:“我刚才去明亮家看过了,没想到他家现在弄成这样。他爸爸为什么要抓蛇?”
  店主叹道:“还不是穷。当初明亮上大学要花很多钱,他家时代都是农民能有多少积蓄,钱很快便用光,只得一边借一边自己赚钱。可我们这实在没什么活干,他爸妈年纪又大了,出去打工没人要。唯一的出路只能是抓蛇,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儿山高水多,毒蛇常常出没,抓住能在外面卖个好价钱,一条蛇等于几天工钱,许多困难人家都走上这条路。本来以为等明亮读完大学便会好,谁知他在学校被一个城里女孩骗了,结果跳楼自杀。实在可惜呀,明亮一直是我们村最聪明懂事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胡宁测然道:“他死了,不必再交学费。他爸爸怎么还去抓蛇?”
  店主道:“你不是农村孩子吧?现在读书一年要一万多元,我们农村人哪儿有那么多继续,他家借了很多钱,明亮虽然死了,也得还呀。那些债主本来以为明亮考上大学,毕业工作了可用工资偿还,这才愿意借钱,现在看明亮死了,怕他家还不起,于是天天催债,明亮爸爸只好继续抓蛇变卖以还钱。结果去年一天晚上被蟒蛇咬了,没送到医院便断气了。明亮妈妈从此也变得神经兮兮的,说什么明亮没死天天晚上回来,弄得我们现在都不敢接近她家,幸好他们住在山腰,要不吓死人了。真可怜,好好一个家就变成这样,说到底是那个狐狸精不好。”
  胡宁叹道:“她也死了,和明亮一起自杀的。”他想起父母虽然都有工作,却是薪水一般,供读他也很是困难,这几年也是靠以前的继续勉强支撑,不由心痛。
  店主骂道:“活该,自己死便算了,还拉别人陪葬。”
  胡宁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她慢慢转而骂起城里人,说他们虚伪贪财,不顾抓蛇人危险与辛苦低价收蛇,他见问不到其他情况便找借口告辞,边走边忖道:“多硕呀多硕,你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以前他一直怨恨梅雨杀人,这时眼见宋明亮家破人亡,估计梅雨家好不了多少,心底不禁埋怨莫多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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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7 13: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29)
  
  其时才是正午,他走出村庄和小路,在大路上拦下一辆装满砖的拖拉机,以十元作为报酬让司机答应载他去镇里。宋家防备松懈,又地处山腰偏僻少人,偷骨灰盒非常容易,但为防宋母伤痛可能找学校找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必须先去镇里买一个相同样式骨灰盒。半小时后来到镇里买了小电筒,找到一家冥物店买得骨灰盒,然后他沿街找到一处垃圾场,里面正在焚烧垃圾,他挑得些细灰装入骨灰盒。办完这些已是傍晚,宋家村偏僻冷清,他早回去也无事可做,又找了家街头录像厅呆得两小时才出来,此时已是入夜,寥寥几颗星星稀疏地点缀星空,街上闪耀着几许灯光。
  
  胡宁准备再雇出租车回宋家村,却屡次遭拒。原来去宋家村的路上少有人烟,时常发生抢劫案,司机不敢夜行。后来他花了两倍价格,答应乘车回来不让车子空行,司机才答应。到达宋家村前小路时,胡宁看了看表,已是晚上10点钟,天色漆黑,远处山树更如蒙上一层厚厚的黑布,村民没有夜生活习惯早睡,已绝了人声,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胡宁下车叮嘱司机:“师傅,您在这儿等我半小时。”
  司机迟疑道:“我还是先回去吧,夜深人静,遇上抢劫便麻烦了。”
  胡宁急道:“不是说好载我回去吗?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再说,您这么回去不是放空车浪费油吗?要不您坐在车里别出来,万一遇见什么可疑人物,只要别开窗便可直接开车走人,他们也不能拿您怎么着。”
  司机考虑片刻叹道:“这样也好,我便赌一把,不过你千万要早回。”
  
  他提着骨灰盒前进,微弱星光下路边是大树的丛丛暗影,天空如同被一只巨大乌鸦的双翼捂住,几乎乌黑,整座村子寂静无声阴沉的可怕,彷佛藏有无穷诡异。他从没感觉自己喘息声原来这么响,让他能清晰地感觉心跳声,彷佛旁边还有一人与之同行。为了驱逐心底的恐惧,他尽力减缓喘息次数。上山时,流泉碰在石上淙淙作响,风一吹,林涛四起哗哗作响,像群山深深的呼吸,更添村庄阴森。
  
  宋家没有灯火,宋母早已休息。胡宁轻轻推了一下大门,发现被栓住。他绕到屋后,很容易跨过院墙爬入院子,所幸里面的鸡已被宋母装入鸡笼放于屋内,否则难保不惊醒发出鸣叫。房屋后窗没有关闭,他借着微弱星光推开未关的窗扇,试了试竟发现自己身子能穿过窗子。以前他总嫌自己不够强壮,现在不由庆幸近时缺乏锻炼才保持瘦挑身材。尽管知道宋母住在另一间房,他还是小心翼翼避免发出声响。但在跳进房间时不知碰上什么,脚下传出一声脆响。他屏息不动,心跳如雷,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才舒口气。
  
  打开电筒,屋内顿时蒙上一层灰冷黯光。胡宁找到灵位,瞟了一眼上面的两张照片,宋父倒也平常,宋明亮却像是比中午笑得更为诡异。此时窗口突然吹进一阵凉风,他想起宋母说每晚宋明亮会回来,不由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看,朝灵位拜了几拜轻声道:“阿弥陀佛,有怪莫怪!我是逼不得已,这样也是为了你和梅雨能在一起,要怪便怪你们父母和命运多舛。”他再不迟疑,伸手从灵位上取下骨灰盒,打开一看,里面的骨灰比手中骨灰盒内木灰少一点儿,他匆匆抓了几把木灰撒出窗外,使之体积相当,才把镇上买的骨灰盒放上灵位。
  
  一手抱着骨灰盒一只手攀上后窗,正准备爬出窗外,却听隔壁传来阵阵咳嗽声,然后是脚步声,他赶紧爬入床底。一会儿门开了,一双枯瘦惨白的小脚出现在眼前,慢慢走近,在灵位前停下。耳边传来宋母声音:“亮亮,是你回来了吗?想娘了吧,娘也想你。真是个好孩子,晚晚回来看娘,其时你也别太担心娘,娘知道你在家,别提多高兴。哎呀,娘真该死,窗户也没关,可冷着你了吧。”接着双脚走开,随之传来关窗声。做完这些,宋母却不离开,又坐在床上念念叨叨。胡宁听不真切,浑身冒冷汗,屏声敛气不敢动弹丝毫。这时他想起自己手机未关,不由暗骂自己糊涂,只盼无人找他。一刻钟后,宋母声音转大而清晰,道:“亮亮,娘回去睡觉了,明天再来看你。”等双脚消失门关上,胡宁发现自己衬衫湿透,双足因为太久不动已然麻痹。他赶紧掏出手机关闭,然后等隔壁没了声响又过十分钟才抱着骨灰盒爬出床底,然后打开窗户爬出屋子,此时他已管不了宋母是否发现窗户有异。
  
  因为这番耽搁,进村时间已超过半小时。下山后,胡宁急步跑出村子,来到路口,出租车竟然还在,想是司机为了不招人注意,车内灯光已关。他跑到车边往里一看,司机正头抵方向盘睡着。他拉门不开,于是用力敲窗。司机惊醒叫道:“谁?”却见窗外站着一个黑糊糊人影,面目不清,以为是盗贼,立即踩油门。
  胡宁见他就要走人,连忙叫道:“师傅,是我,快开车门。”
  司机舒了口气,按开车门锁,胡宁拉门进入后座。司机道:“坐前面来。”
  胡宁只得出来坐到副驾驶位置,狐疑道:“后面怎么不能坐了?”
  司机叫他系好安全带,开动车子:“不知道你到底做什么事情,拖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这么深更半夜的,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可别生气,您要是坐后面,用刀或绳随便那么一弄,我便完了,甭想回家见老婆孩子。”
  胡宁苦笑道:“您看我像吗?”
  司机道:“不像,但你行动挺诡秘,不可不防。我不管你深更半夜去宋家村到底做什么,像电影里说的,知道别人隐私越多越危险,大家能平安回镇里便好。”
  与陌生人深夜同在偏隅山村,谁都会存防人之心,胡宁也不怪他,笑道:“师傅,您放心吧,除非遇见抢劫,我们铁定能安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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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7 13:17:22 | 显示全部楼层
 (30)
  
  车子像把利剑割破黑色天幕朝小镇进发,道路两边景物全然不现,只能通过车灯模糊看清前方几丈路。司机害怕半途跳出持斧劫匪,胡宁不只怕劫匪,更怕如电影里演的一般出现白衣女鬼。两人默默前行没有心情开玩笑,直至看见小镇灯光才展颜。胡宁一直紧张的神经这时方得以松弛,记得打开手机。
  
  从附近道路开来的车子渐增,看着旁边来往的车子与前方灯光,胡宁只觉说不出的亲切,笑道:“师傅,恭喜您安全回来。”
  司机也笑道:“刚才半路我便想,要真有人拦车,无论是男女老少也绝不停,即使撞死人,反正没人看到。”
  胡宁知道他吹牛,不愿说破:“师傅,白天我来得匆忙,忘记订房间。您知道有什么便宜宾馆吗?条件不需要好,能住人安全点便可。”
  司机这时心情大好,许诺道:“没问题,这几年镇上经济发展厉害,出现了大小各种宾馆,服务很周全。我们这儿安全一向很好,你不必担心。”
  
  车子开进镇中心,拐几个弯后在一栋简易三层楼前停下。胡宁下车付账,向司机道谢告辞。楼前挂着一块艳红霓虹灯牌,上面竖写四字:“爱国旅舍”。这时近十二点,厅内一名女服务员已锁好门躺在椅子上睡觉。胡宁使劲敲门叫喊,服务员才起来极不情愿地开门。胡宁看完价目表,要了一间最便宜的单人房。服务员见他这么吝啬,服务便大打折扣,漠然道:“这间房没热水。”胡宁道:“没关系。”省钱第一,主要目的是过夜,他本就不是爱干净之人,不在意一天洗澡与否。
  
  房间由一室一卫组成,卧室内有一张小床和一个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座旧台灯,床对面则是一台17英寸的老旧电视机;卫生间内的马桶垫因用太久且疏于清洗已是黑糊糊的。拴好门撒了泡尿,胡宁把骨灰盒放在案几上,没有脱衣服倒头便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虽然旁边放骨灰盒睡觉不是件舒服事情,但一天奔波已累得够呛,他顾不得想太多便沉沉睡去。其间有女人打电话进来问是否需要按摩,他迷迷糊糊地直接挂断电话继续睡。
  
  未料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响。他打开接听,竟然是宿舍看门阿姨打来的,她语气急促慌张地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脚步声吗?现在又响起来了,机不可失,你快下楼查看,否则很快会消失。”事情过了这么久,又以为是阿姨神经过敏耳朵出现问题,胡宁几乎快要忘记,遽然听闻脚步声再现顿时一惊,可惜偏偏人在外地不可奈何,只能答复道:“阿姨,我现在在亲戚家,离学校很远不能回去。您小心点儿,千万别出去,真是对不起。”阿姨叹道:“怎么这样!未必下次还会出现,真是可惜。你倒时想个法子把这东西赶走呀!”胡宁安慰道:“我回去便想办法。您放心吧,即便是鬼也与您无关,不会害您。”阿姨嘟囔几声,悻悻然挂断电话。
  
  这次通话让胡宁辗转反侧,过了许久才睡意重现,为了防备再被吵醒,他又关闭手机。
  
  凌晨两点的华东大学4栋413宿舍,机电系2002级(2)班的萧琪醒来尿意甚浓,这段时间他度日如年,眼见朋友一个个死去,一会儿觉得死亡很快便降临到自己身上,一会儿又认为所有死亡不过是意外与己无关,为此整天神经兮兮,上课魂不守舍几次被老师点名批评,还因用错牙刷与新搬来的董桥吵架,且本来便因305室死了两人担心董桥搬来不吉利,当天差点打起来。他害怕半夜起床,偏偏自己有半夜撒尿的习惯,无论如何改不了也憋不住,只得掀开被子走出房门。他不敢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厕所,只是拐个弯在楼梯下撒尿,反正天气渐暖,尿迹不到天亮便会消失。撒尿时,他头颈发麻,始终感觉背后有异似乎站着一个人,但屡次回头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便匆匆忙忙撒完跑回宿舍,待关上房门已是浑身无力,背靠着房门重重地喘气,过得片刻才略微心宽。然而正要上床时,感觉寝室与往日不同,背后那东西似乎跟着进来,而且站在自己身前,他定定地盯着,眼前渐渐现出一个影子,他心胆具寒手脚皆软,呼吸急促不能说话,然后失去知觉。
  
  一觉无梦,因为晚上没有拉上窗帘,胡宁次日醒来时阳光已经铺到床上。他打开昨晚一直关闭的手机,去卫生间盥漱,因为房间便宜的缘故,里面竟无牙刷、牙膏与毛巾。他只能苦笑着含水漱口,用手捧水随便抹了把脸。正要出门时,手机响起来,传来辛小欣焦虑的声音:“你总算开机了,今天早上又死人了。”
  胡宁大骇,以为是看门阿姨昨晚终究耐不住好奇心出门探询脚步声,急问道:“是我们宿舍楼的看门阿姨?”
  辛小欣道:“不是,是(2)班的萧琪。他拉了一张凳子坐在镜子前,右手握着一支圆珠笔,从右眼插进脑子,插得非常深,笔进去了一半。早上被发现时血已经流得一地。我看了一眼,简直惨不忍睹,脑浆从眼眶里渗出,脸扭曲变形,笔竟然还握在手里。现在他们寝室的人都被唐刚带进公安局接受盘问。”
  胡宁问道:“难道唐刚怀疑他是被室友谋杀的?”他和萧琪一起打过牌和桌球,虽然谈不上要好,关系却不错,心痛之余不禁备感奇怪,董桥住305宿舍时,305室死了两人,刚搬进413室,这间宿舍又开始死人。
  辛小欣道:“现在还不知道。他们都说早上起来便发现萧琪死了,于是没有移动尸体便报警。如果是他杀,尸体被发现时门还是从里面拴着,没有宿舍里的人帮忙,外人无法入内,413室的人肯定摆脱不了嫌疑。但这未免太奇怪,没人会在寝室这么谋害室友,这不是摆明了将嫌疑扯上身吗?如果是自杀,萧琪又没必要这么折磨自己。古怪,太古怪。”
  胡宁喃喃道:“难道又是梅雨做的?萧琪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她太过分了,我正在替她完成心愿呀。”
  辛小欣道:“我怎么知道。幸好萧琪不是我们班上的,这段时间我快疯了,不是警察盘问,便是学校责怪我没看好同学,死的都是男生,我怎么看管?难道天天贴身保护不成!这件事情也不知何时结束。你那边怎么样,真挖坟了?”
  胡宁道:“没有,宋明亮妈妈没有埋掉他骨灰,我已经偷到。”
  辛小欣道:“那你快去南京把他骨灰葬在梅雨坟里,谁也不知这事还牵扯到谁,这么死下去太可怕了,一想起来我便睡不着觉。”
  胡宁道:“我会的,这女人报复心太强。”
  辛小欣叮嘱道:“你自己小心,别让人发现。”
  胡宁道:“放心,有了宋明亮骨灰便好办。我周一或许不能赶回去,你上课时如果没看到我,替我请假。”
  
  多耽搁一分钟便多一次死人的危险,胡宁赶紧下楼,为避免别人起疑,买了一块便宜布包藏骨灰盒。南京是个大市,经济发达,市区不可能有锄头卖,胡宁先在小镇买得一把锄头。因为镇里没有车子到南京,他只得坐公交回江市,再坐火车去南京。其间旁边乘客见他学生模样拖着把锄头,甚是惊奇,纷纷侧目,胡宁不以为许。江市离南京甚近,下午2点左右便到达,这次他找好房间,将骨灰盒和锄头放好后打车找到梅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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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7 13: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31)
  
  梅雨家住市中心,小区高档雅静,附近高楼林立,环境与宋家村有月鳖之殊。胡宁按下门铃,很快一位温雅白净的中年妇女开门,她保养甚好皮肤细腻风韵尤存,从外表看几乎可作宋母女儿。胡宁未料两人差距一至于斯,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道:“请问梅雨家是住这儿吗?”
  她狐疑道:“我是梅雨妈妈,你是哪位?”
  胡宁再次谎称自己是梅雨同学,想拜祭梅雨。两人进屋,房间铺着红色地毯,家具一应俱全,窗明几静,装潢甚是豪华。梅母为胡宁端上茶道:“这是她死后第一次有同学过来,没想到竟是个男生,难为你没忘记梅雨。”
  胡宁想一个男孩过来难免让人怀疑,必须找个理由安稳她,便道:“伯母,不瞒您说,我喜欢梅雨。”
  梅母点头道:“这便是了。你有眼光,我们家梅雨是个好姑娘,可恨那个乡巴佬带坏了她,做出这种糊涂事,现在我出去也难抬头。”
  胡宁身边带着宋明亮的骨灰,因为忌讳不便答腔,只是点头不言。梅母外表宽良,嘴巴甚毒,又狠狠骂了一阵宋明亮及其父母才罢休。胡宁家虽比宋明亮家好,也是家境平常,对她辱骂心底很反感,却不能多言。
  她说得嘴巴干燥,呷口茶,歇了一会儿道:“既然你来了,顺便和我一起去看梅雨吧。梅雨爸爸和哥哥上班去了,他们自己开公司应酬多,指不定何时回来,不如我开车带你过去。”
  此话正和胡宁心意,人多他行动不便且易露出马脚,无人陪伴又难找到梅雨墓地。下楼后,梅母从车库内开着一辆黑色别克,载着胡宁朝墓园而去,中间她下车买了些冥物和鲜花。胡宁很是尴尬道:“真不好意思,我过于匆忙竟空手而来。”梅母微笑道:“没关系,有这份心便行。她许多同学都骂她,你没有忘记她还不怪她,我很高兴。”
  
  车子开了近一小时到达墓园。从大门进去,一条宽阔的林荫路连着正中一座巍峨教堂。园内树木葱笼,花卉茂密,环境肃穆幽静。车子停下,两人下车踏上一条沙石小路,一会儿便到梅雨坟墓。它单独占了一块地,种植的青草鲜花环绕。梅母将花放在墓碑前,开始烧冥物,胡宁赶紧蹲下帮忙。
  
  两人默默做完,梅母抚摸梅雨照片流泪道:“同学来看你了,你真是傻,这么多男孩子竟喜欢那个混蛋,都怪妈妈从小纵容你惯了,都是妈妈的错。如果听你爸爸的话,平日严格管教你,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胡宁刚才看她面容并不悲切,以为梅雨在家不受宠爱,此时见她真情流露,方知她先前只是坚忍,心底着实怨怼宋明亮所以出口恶毒。而这一切偏偏都是自己最好朋友造成的,不由心生愧疚,代莫多硕多拜了几拜。
  
  他不知说些什么以示安慰,愣愣地站在一旁。梅母泣涕片刻,回头噙泪微笑道:“不好意思,瞧我糊涂的,只顾着自己,你大老远跑过来肯定有话和梅雨说吧?要不要我走开?”
  胡宁装着腼腆不好意思道:“不必。我不用说,她应该知道我的心思。”话虽如此,不能不表示自己对梅雨的爱恋,蹲下来也“深情”地摸摸梅雨照片,尽量将语气调得伤心,装着悲恸难言的样子道:“你在下面还好吗?我很想你,会常来看你的。”心底却希望此事完毕两人再不相见。
  
  回去后梅母问他是否一起吃晚饭,他以须赶回学校为由拒绝,梅母也不坚持,临走前殷切交代他多来,他只得连连点头。离开梅家,胡宁躲在宾馆看电视,直至暮色降临才打车去墓园。
  
  到达墓园时,天已全黑。正门有保安,他不能进入。幸好围墙只为防止野兽而设并不高伟,他走到偏僻处,将锄头勾住墙头,顺着木把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爬上,然后跳入墓园。围墙下是种植的青草与鲜花,下面是松软泥土,因为脚落地不稳,未没受伤却跌了个狗吃屎。顾不得衣服弄脏,他肩抗锄头打着手电筒小心前进。墓园太大,且各处大都相似,虽然下午来过,胡宁还是迷路了,为此不能不冒险借着高大树木和花园遮掩,先沿小路走到与大门连接的正路,然后努力回忆下午进来时的方向,慢慢找到梅雨之墓。令他惊喜的是,或许不相信有人会半夜翻墙进墓园的缘故,保安只是端坐门口没有出来巡逻。
  
  因为墓园地处郊区小山上,旁边没有高楼遮挡,围墙又低,虽是春天,夜风格外冰冷肆无忌惮地呼啸袭来,近处树枝与簇花婆裟作响犹胜鬼爬;胡宁衣袂飘飘头发被吹得凌乱,只觉自己独自站立在地狱中,咆哮的是旁边躺着的无数鬼魂而非大风。他将外套拉链拉上,身子裹进衣服,似乎这样感觉温暖安稳些,颤抖着双手把手电筒正照梅雨墓碑上照片,在惨淡光亮下,她笑得格外诡异凄恻。
  
  胡宁不敢再看,低头走上前,躬身双手抱拳作揖哆嗦道:“您大人有大量,了却这桩心愿后请放过我的同学吧。我们只是学生,不懂事,做错了还望给个机会改正。我替他们向你真诚道歉,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什么气也该消了,赶快投胎去吧。”
  
  他提起锄头,往墓边最近的泥土狠狠锄下,蓦地一片飚风吹出悲壮笳声,黑黯天幕骤然亮出一个巨大窟窿,一条锯齿形闪电疾驰而下,鲜红赛过霞光,又是一支闪灼金箭在云里迅疾冲刺,转而击打远处山峰,山头、墓园和树木忽而明朗恍如白昼,忽而归入无边黑夜。接着便是豁剌剌一个响雷,粗大雨点如碎石般剧烈打在身上,胡宁睁大眼睛扫视四周,怒叫道:“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这时雷雨声早盖过一切声响,尘土漫天草叶乱飞,他很快便浑身湿透,冷得连打几个哆嗦,但感这夜晚说不出的冰冷沉重,压得自己浑身无力。然而因为雷雨声响,反而不如先前那般害怕。
  
  既来之则安之,好不容易进来,不管怎样必须完成任务再走。雨水倒也不是全无好处,挖土容易许多,他很快墓旁挖出一个直径窄小的深坑。看了看放在墓碑前水泥地上的骨灰盒,才想起刚才一直忘记藏好,它已被淋透,幸好有粗布紧裹,盒子外表虽也湿了,却是渗入的雨水,对里面的骨灰不构成威胁。胡宁用身体挡住雨,取出骨灰盒放入坑内,然后赶紧填上泥土,打平地面,再从近处锄出一片草地铺在上面,虽然外表凌乱青草稀疏,却因这场大雨的缘故把痕迹冲走,反而不会惹人生意。
  
  做完这一切,胡宁又连打几个喷嚏,绕到墓前道:“梅雨,对不起了!你坟墓上抹了层水泥,我能力有限,胆量甚小,实在不敢大动干戈把宋明亮的骨灰放入你棺材内,只能在旁边挖个坑埋进去。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不管怎样,你们不过相隔半尺,也是同穴在一起了。为完成你心愿我遭了不少罪,这件事情之后请放过我的同学吧。”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当然也别再找我,拜托了。”
  
  做完这些,他翻墙逃出墓园,找得一处山峡将铁锄远远扔出,又步行十几分钟才遇见一辆空出租车,赶紧拦下。他住的宾馆虽然便宜,到底在市区,配有空调洗浴设施。回到房间急忙脱下衣服挂起,打开空调,然后匆匆洗澡光着身子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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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7 13: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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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那个奇怪的梦又进入胡宁睡眠。仍是女孩站在楼下对男孩哭泣,男孩冷漠地掉头走人,女孩声嘶力竭地呼喊,用力拉男孩,男孩甩开她,女孩倒地,流泪望着男孩上楼,却仍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这些日子胡宁常做此梦,认为是自己难忘唐妍旧情所致,不以为异,继续睡去。此后又醒来几次,感觉身体忽冷忽热,思维飘忽不定似乎不受自己控制。次日醒来,他浑身无力喉痛鼻塞,身体还是冷热不定,知道自己得了重感冒。这时已是周一,他必须尽快赶回学校上课,否则连续请假会让辛小欣为难。
  
  经过空调暖气一个晚上烘烤,散挂着的衣服已干。胡宁穿上衣服走出宾馆,其时早已雨停,头上太阳艳红,蓝天上还飘有朵朵乌云。经过一个晚上的洗涤,整座城市仍显潮湿。宾馆离火车站不远且有公交车直达,胡宁坐上公交车赶至车站,买了张时间最近的票,坐在候车室等过一个小时才踏上回去的火车。
  
  下午回到学校时,班上还没下课,金浩竟然未在,寝室空无一人。胡宁头晕脑涨,思维发出的高射炮一般不受控制,似乎变成实体飘出脑外。他不敢耽搁,立即拿了学生证慢跑去校医院。果然是重感冒,医生为他注射一针药液及开些药片,回到寝室,他因连日奔波加感冒已是筋疲力尽,吃了药躺到床上很快便迷迷糊糊睡着。醒来时天已微暗,金浩正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游戏,旁边端坐一位相貌平常神情温顺的女孩,低头阅读一本摊在双腿上的书。
  胡宁呻吟道:“金浩,你到底是不是病人?”
  金浩回头笑道:“醒了?”然后打开音箱,寝室里顿时想起厮杀声。
  女孩朝胡宁微笑道:“没有吵醒你吧?我叫他别打游戏,有键盘声的,他就是不听。”
  胡宁感觉好了许多,点头回笑道:“没有吵醒我。习惯了,总算他有良心关闭音箱。金浩,人家在看书,关了声音吧。”
  女孩摇头道:“没关系的,我不看了。”她把书收起放在桌上,隐约露出“…….心理学”几个字。
  金浩双手继续操作键盘,昂头下巴指着女孩道:“她叫顾月眉。”
  顾月眉道:“你要起床吗?我出去一下。”
  胡宁微笑道:“谢谢。”
  
  女孩走出寝室,轻轻关上门。胡宁边穿衣服边低声问道:“女朋友?怎么不先带来让我们把把关。”
  金浩笑道:“我还没决定呢!她听说我腿崴了,一定要过来帮忙。”
  胡宁骂道:“还没决定?瞧你他妈得意样,以为自己是谁呢?”
  金浩傲然道:“当然是304室第一帅哥。”
  胡宁道:“有我在你也敢称帅哥?”
  金浩道:“你就吹吧。老实说,这女孩喜欢读书,我和她不相称。”
  胡宁摇头道:“她肯定也想到这点,既然找来便说明不在意,你也别想这么多。”
  金浩道:“我自己有主意。别光说我,你怎么走了趟亲戚精神变得这么差?”
  “晚上睡觉不小心感冒了。”胡宁穿好衣服,拿起梳子随便梳理头发,垂眉见桌上书名为《西方心理学》。他一向不喜欢读书,对这种研究类书籍更是敬而远之,懒得翻阅便打开门。
  顾月眉进来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拉着凳子坐到金浩旁边,金浩似乎对她颇为忌讳,略微挪动身子不与她接触。她脸色一黯,立即回复自然。
  胡宁暗暗摇头,道:“跟我们别客气,来这儿便是一家人。”顾月眉霁然色喜,与他聊起来,原来她就读心理学系大二,与金浩认识已有半年。胡宁见她对金浩态度温柔,料她是喜欢金浩,金浩对她态度一般,关系一直僵持着,所以不带她来寝室。他不想做电灯泡,希望给他们单独相处机会,也想了解萧琪之死,便走去413室。
  
  萧琪的室友都已回来,各自坐着,气氛冷肃,见胡宁过来打了招呼。胡宁看地上有明显冲洗过的痕迹,却仍留有一大摊淡淡血迹。他与其他两人不熟悉,谎成找董桥有事,叫他独自出来站在走廊上说话。
  胡宁道:“你在413是否住得习惯?”
  董桥愤愤道:“别提了!本来好好的,现在萧琪死了,他们俩都说我是灾星,住哪儿哪儿死人,甚至说王伟生病休学也与我有关,现在和他们根本无话可说。我他妈真倒霉!”
  胡宁想这怪不得他们,如果他寝室不是死了莫多硕,只怕也会怀疑与董桥有关,又见他主动提及萧琪之死正合己意,道:“这也太能扯了,王伟去年便已生病。要是你不介意,搬到我们寝室住。”
  董桥叹道:“我介意什么?都是同学,大家无怨无仇,死过人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其他寝室只怕不敢要我。看看情况再说吧,我要真是灾星,还想克死这两家伙。”
  胡宁道:“随便你,想什么时候过来知会哥们一声便是。对了,警察还怀疑你们是凶手吗?”
  董桥道:“你还记得唐刚吗?就是来过几次的那高个警察。”胡宁自然记得,点点头。
  董桥道:“那两人倒是没事,唐刚怀疑与我有关,但找不到证据只好放我走。管他们呢,反正我是问心无愧。”
  胡宁问道:“那晚到底怎么回事?我刚巧去亲戚家,今天才回来。”
  董桥问道:“你吃了晚饭吗?”
  胡宁摇摇头,见他突然转换话题,问道:“不方便说?”
  董桥摇头道:“不是。肚子饿了,我们一起去吃吧,边吃边说。”
  两人各自回寝室拿了饭卡朝食堂走去。路上人多不方便,此时已是傍晚,食堂学生稀少,只剩下冷菜,他们进校三年,已习惯食堂猪食般饭菜,倒不在意,打了饭在食堂找得偏僻位置坐下。
  
  董桥用筷子挑出一块黑糊糊的肉片吞下,直接道:“学校肯定有鬼,太他妈邪了。国文、志高和多硕哪个死得不蹊跷,这次萧琪更恐怖,圆珠笔大半插进自己脑袋,整间寝室都是血,甚至流到床底下。我虽然亲眼看过国文跳楼,可至今想起还是忍不住打哆嗦,这两晚睡觉都做噩梦。”
  胡宁道:“你也相信他是自己插进脑袋的?”
  董桥道:“难道是他们俩?他们虽然令人讨厌,可没傻到在自己寝室杀人的地步,也没那胆量,而且笔上指纹只有萧琪自己的。”
  胡宁扒了几口饭进口,边嚼边含糊问道:“他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让人死了还来复仇?”
  董桥道:“我刚搬进去,不怎么了解他。”
  两人皆只是普通学生,谈了片刻都像瞎子摸象毫无头绪。胡宁只得继续将萧琪之死与梅雨挂钩,这般推断虽有自欺欺人之嫌,却让他心底舒坦了些,毕竟已替梅雨完成心愿,血案很可能不会继续发生。不过为了确定,他决定晚上再探老图书馆,希望这次能与梅雨正面交流,而不是像前几次只是梦里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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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7 13: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机电系每周一下午各班照例开班会,胡宁没有赶上,问董桥这次林德辉说些什么。董桥道:“倒忘了正事,林德辉下午说王伟父母打电话向他求援,称王伟病情加重,治疗越来越花钱,他们家现在挺不住,希望学校帮忙。林德辉号召我们捐款,并向全校同学和社会募捐。”王伟得的是慢性肾炎,每周必须做血透以清除血液内毒物,价格昂贵,且必须每日吃药,学校出于人道主义立场愿意报销50%医疗费,但一些珍惜药品必须自费,累计起来对全靠普通工资过活的王伟家仍是不堪重负。现在王伟唯一出路是换肾,但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肾,而且即便有肾,几十万元的手术费及疗养费对他家而言也是天文数字。
  胡宁问道:“你们都捐了吗?”
  董桥道:“我捐了两百元,这还是攒了许久的私房钱,本来准备凑够钱买辆山地自行车,现在便当车子被偷了。其他人也大都捐了,辛小欣捐得最多是一千元,我一直以为姑娘吝啬,没想到她这么大方。但加起来不到一万元,只是杯水车薪,王伟不必几日便能花光。我们毕竟是学生,只有这么些了。”
  胡宁盘算自己原有的500元积蓄这次出去用光,只剩向金浩借的300元,饭卡里还存有一百多元,便决定捐200元,剩下的200元倘若用度缩减凑合着可熬过这个月,至于金浩的钱可等收到下个月生活费再还。300元不是小数目,他每月除去吃饭只剩一两百元,再除去零用,往往不剩百元。那500元也是多月背负铁公鸡美名才蓄得,幸好债主是金浩,倒不必急切。
  他问道:“钱是给辛小欣吗?”
  董桥点头道:“辛小欣她们几个女生正在制作条幅,下课后可在食堂前向全校同学募捐,周末则去外面碰运气,看是否有仁慈企业家愿意拔毛。”
  两人又商谈了一会儿募捐细节,感叹王伟命运多舛,直待天已全黑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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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7 13:18:33 | 显示全部楼层
(32)
  
  当晚胡宁在校外录像厅重看《喜剧之王》,待夜深人静方回后山老图书馆。其时缺月挂疏桐,树木一边黑暗一边银亮,漏下的斑驳细微月色随着枝叶摇摆而跳跃。因为事情顺利,夜色也比往日漂亮几分。
  
  图书馆内依旧倾颓寂静,胡宁按住心中惊慌,在二楼大厅连声呼叫梅雨和宋明亮名字,未得应答。他心急地叫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在,要是再不出来,我便回南京取走宋明亮的骨灰。”过得片刻,他们依然不现踪影。胡宁心虚道:“你们以为我不敢?既然我开始追查,便不在乎性命!不信等着瞧,不说清楚你们不能好过。”
  
  又是无声无息,一阵强烈寒气忽地席卷而来。他冷战连连,四处张望,被莫名孤独和恐惧攫住。屋顶缺口泄漏的疏淡月色下,两个白色人影杳无声息地凭空出现,面色惨白,果然是梅雨和宋明亮。两人牵手微笑,静静地望着他。以前以为有鬼魅毕竟是推测,还存一份侥幸,现在成为现实出现,胡宁虽早有准备,不免脊梁发凉心跳如雷,
  
  梅雨见他目瞪口呆,微笑道:“你不是找我们吗?怎么不说话?”
  胡宁见她神色温和,心底踏实些许,却忍不住哆嗦道:“我想问你,赵志高、纪国文他们是不是你们杀的?”想起死了这么多人,再顾不上害怕,急声追问:“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定致之于死地?”
  梅雨摇头道:“赵志高、纪国文?我不认识他们呀,更不会知道他们为什么死。”
  胡宁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难道你和这事没有一点儿关系?”
  梅雨歉然道:“那倒不是。莫多硕是我害的,让他产生幻觉,认为当时没有车辆穿越马路很是安全,又现身引诱他去街对面。他心底害怕精神恍惚,很容易相信幻觉便是现实,结果被撞身亡。整件事情和明亮没关系,至于我这么做的原因,你已知道,勿须多言。还有老张的死也可归咎于我。以前我和明亮出去约会,时常过了关门时间才回来,他几次遇到,很是为难了我们一番,那晚他不知为何来这儿,我图好玩出现吓吓他,谁知他平日凶悍却这么胆小,甚至未听我说什么,见到我便吓死了。”
  胡宁惨然道:“老张有心脏病,你不吓他,他早晚也会被学生气死。多硕呢?为什么你死了一年半才杀他?”
  梅雨道:“我刚开始没想过找他。本来双方父母便反对我们交往,明亮虽然爱我,可见父母为自己操劳一辈子,不愿违背他们意愿,几次提出分手,我们为此吵过很多次。加上我父母阻拦,这样的爱情能持续多久?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何况莫多硕事后很懊悔,几次冒险跑到土木楼向我们道歉,我不愿见他,但已几乎原谅他了。”
  胡宁知是莫多硕做错在先,仍忍不住怒道:“那为什么还是杀了他?”
  梅雨道:“我以为从此能与明亮快乐地做对鬼夫妻,谁知跳楼后怎么也找不到明亮。”
  宋明亮惭愧道:“对不起,小雨,我骨灰被带回家,妈妈又舍不得我走,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想回学校找你,却不能离开家了。”
  梅雨温柔道:“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胡宁见两人深情款款,插嘴道:“现在怎么能回学校了?梅雨骨灰被带回家,她怎么能留在学校?”
  梅雨摇头道:“我们也不知为什么。后来你把明亮骨灰葬在我身边,他便突然出现,这还得感谢你。”
  胡宁漠然道:“不用谢。还是说为什么杀多硕吧。”
  梅雨道:“我等了一天又一天,明亮还是不出现,我怕他回来找不到自己,舍不得走又图清净,便安居老图书馆。后来才知他骨灰被带回家,想到生前不能成夫妻,死后也不能在一起,我心里不免生恨,见不得别人恩爱,于是开始吓唬来这儿的恋人。转眼一年多过去,我想起自己每晚孤单地等待情人,又见莫多硕和女朋友相处幸福,于是更加恼恨,终于忍不住下手。事后我很后悔,明亮听说后也责备我过于莽撞心狠,却无可奈何不能让他复生。你来过几次,我不好意思见你,更怕出现吓死你,这样罪过更大。你追查他死因,我开始不以为意,直待查到我们,想起你可以帮我,于是半夜托梦叫你帮忙。”
  胡宁突然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是说你只和我见过一次?”
  梅雨茫然不解:“是的,这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见过我几次?”
  胡宁心中纷乱,说明上次差点跳楼身亡的经过,问道:“这不是因为你?”
  梅雨道:“当然不是!我需要你帮忙,为什么杀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再说,我本来便后悔害死莫多硕,你没做什么,更不会害你。”
  胡宁心底还存一点希望:“你真的没有骗我?”
  梅雨道:“我人已死,心愿已了,既然承认害死莫多硕,倘若其他人是我杀的,也不怕承认,为什么骗你?何况你是我们的恩人。”
  
  难道还有女鬼盯上自己?胡宁未料自己如此受鬼眷顾,苦笑道:“恩人又怎样?我所做的只是便宜你们。多硕已经死了,又不能阻止其他人被害,本来以为此事至此结束,现在一切白费功夫。你知道学校还有其他鬼吗?希望你别介意‘鬼’这个称呼。”
  梅雨愧然道:“不介意,我们本来便是鬼。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鬼。”
  胡宁诧异道:“你们不是无所不能吗?”
  梅雨轻笑道:“不是,我对自己能做什么也搞不清楚。吓唬别人和杀莫多硕也只是想试试,没想过效果如何,结果真成功了。可有时想让别人看见我,别人又偏偏看不到。以前有几个男学生很讨厌,我打算吓唬他们,他们却若无其事,必定是没有瞧见我。”
  宋明亮在一旁点头道:“比如我想从家里回学校找梅雨,就是不能离开,你葬了我骨灰后,又可以了,我也是糊里糊涂的。” 顿了顿道:“非常感谢你偷我骨灰时想得那么周到,将假骨灰盒替代,既让我和小雨从此能在一起,又不会让我妈妈伤心。只是太辛苦你了,多谢。”
  “不必谢,当我替多硕向你们赔罪吧。”胡宁看他们性情温和真诚,更想起自己玩笔仙招多硕失败的经历,心底已信了九分,问道:“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
  梅雨和宋明亮相视一笑:“心愿已了,夫复何求?我们准备离开学校,免得突然出现吓唬别人,也可离开这喧嚣之地找个安静地方生活,只有我们俩。你还有什么问的?”
  胡宁摇头道:“没有了,希望你们永远幸福。”
  梅雨微笑道:“一定会的。”
  
  看着他们渐渐消失,胡宁想起自己被当作工具使用,又懊恼又为成全他们而高兴。多硕之死总算真相大白,但志高、国文、萧琪呢?他们是罪有应得还是冤死?凶手是谁?这场杀戮到底何时终止?是否还与其他人、甚至自己有关?谁为何原因使自己几乎跳楼?是因为追查真相还是自己本身有罪?人生活在世总会做错事,哪怕是很小的一点错误都可能夺去他人生命。胡宁拉开窗帘茫然地望着山下灯光点点的学校,不知这宁静下到底蕴育了多少暗流,只盼一切早些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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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7 13: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34)
  
  胡宁悻悻然刚弯腰穿过后墙缺口走进学校,不料遇到朱颜。她慢慢走在路上似闲庭信步,见到他也很惊讶,问道:“你又去老图书馆了?”
  胡宁心理烦闷,不想多说,点点头。朱颜道:“我正要去。你这次看到鬼?”
  胡宁摇头道:“世上根本无鬼,否则怎会屡次扫我们兴悭吝一现。”
  朱颜失望道:“希望不是,否则太过可惜,我一直想见见。”
  胡宁见她一个女孩三番四次夜探图书馆只为见鬼,不禁感到好笑:“别去了,一个女孩子深夜出去危险,回寝室睡觉吧。”
  朱颜点头道:“你愁眉苦脸,是否有心事?失恋了?”
  胡宁苦笑道:“有恋可失倒也幸福。”
  朱颜笑道:“总算承认自己没人要了!”
  胡宁没心思开玩笑,道:“回去吧,我送你。”
  朱颜蹙眉道:“我们见面才几分钟,你便几次催促我回去,难道我这么讨厌?”
  胡宁连忙解释道:“自然不是,你这么漂亮,月夜逢美人,不知道羡煞多少旁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朱颜辗然啐道:“讨厌!也不知你是否说假话。如果当真不嫌弃我,能陪我聊一会儿吗?我正在烦闷,有点儿心事想找人说说。”
  胡宁点头应允,紧随她来到一处小湖旁,找得一块岩石坐下。其时淡月缺弓,南风散扫满夜春意,旁边小桥横截,竹枝苦怨呜鸣,校外山岩缥缈不尽,夜深人寂,整座学校彷佛只有两人存在。胡宁没有女友甚少在夜晚与女孩独处,虽然心无他念,旁边坐着这么一位美女,也不禁紧张难安神情局促。朱颜暗暗感到好笑,故意移动身子坐得近些,不时隐约与他手臂接触。胡宁颇不习惯不知如何是好,坐开些又怕她恼怒,以为大概她心底难受想寻求安全感,便定下心端坐不动,却不敢直视她。
  朱颜看他挺直腰杆木然端坐,知道他心神恍惚,暗暗得意自己魅力,问道:“胡宁,你谈过恋爱吗?”
  胡宁好不容易放松自己,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便这么直接,呆了呆老实道:“没有。”
  朱颜道:“为什么不谈?我们学校美女不少。”
  胡宁不想继续谈下去,撒谎道:“就是因为美女太多,我挑花眼,不想为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还是谈谈你的问题吧,不要只顾问我。”
  朱颜摇头喟叹道:“你总是言不由衷,不肯说实话。”见他有些不耐,便道:“好了,不为难你。我喜欢上一个男生,不知道怎么办。”
  胡宁忆起初次送她回宿舍的情形,当时她催他早些离开,不愿被旁人见到,原来是因有心爱的人为了避讳,心想女孩子就是磨蹭,哂然道:“这有什么想的,很简单,直接告诉他。对了,他有女朋友吗?”
  朱颜摇头道:“没有,他有心爱的人,但对方不爱他。我家境一般,人又平庸无奇,只怕说了遭他耻笑。”
  胡宁沉吟道:“那个男生条件怎么样?”
  朱颜道:“他样子嘛,我自然认为不错,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客观上未必。他家境我也不清楚,从平日言行、爱好与习惯推测,应该是普通家庭出生。”
  胡宁嫉妒道:“妈的,他真幸运。你大可表白,你们家境相当,习性应该相近,你人又漂亮,机会甚至更大些。”
  不知什么东西扑通跃进湖里,跳珠倒溅脚下,朱颜低头轻声道:“你总是逗我开心。要是他拒绝了怎么办?”
  胡宁知道这时要给她信心,断然道:“你人这么好,而且容貌秀丽,他不是傻子,只会接受。”
  朱颜喃喃道:“是呀,他会接受的,应该会接受!好了,和你这么一聊,我心底舒坦了许多,谢谢你。”
  胡宁笑道:“给自己一点信心,你一定行的。”
  朱颜点头道:“我们回去吧?”
  胡宁问道:“我送你吧?如果你不怕影响那位态度。”
  朱颜摇头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可不是怕他知道,只是想一个人走走,放心,这儿是校园很安全。”
  胡宁点点头,紧握双拳放胸前鼓励道:“去向他表白,我等着你好消息。”
  朱颜道:“别单说我,多想想自己。如果你心理烦躁,可以打手机找我聊天,这样会好些,别老装着什么都不在乎,不要以为别人看不出来。还有,多留意身边的人,不要总是傻不愣瞪的。”她看了看目瞪口呆的胡宁,咯咯笑着跑远。
  
  回去时已是凌晨1点,看门阿姨竟然还在看电视,听得唤声开了门。当晚,那个奇怪的梦又入他睡梦。仍是女孩哭泣,男孩冷漠走开,胡宁已经习惯,认为是日有所思单恋唐妍加上刚才朱颜的话引起,至于主角男女性别互换,或许是心底期盼有人热恋自己的缘故。但他仍是痛楚异常,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
  
  那天他下定决心向唐妍表白,打电话约她。唐妍说晚上要做功课,胡宁答应在楼下等待。傍晚他翻箱倒柜搜出最好的衣服穿上,梳好头,对着镜子悄悄练习酝酿已久的求爱言语,然后垫张纸像木偶般呆坐教学楼下水泥栏上,烟一支一支地接着抽,直至晚上10点唐妍才出现。那晚清风徐徐,天上缀满闪闪发光的星星,银河璀璨低垂犹似细碎流沙铺就。
  唐妍问找她什么事,胡宁道:“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去花园吧?”
  唐妍考虑片刻答应,一前一后默默走进花园挑得一处寂僻树林坐下。树下星光少,黯月彩沉树杪,唐妍说不出的朦胧与陌生,伸手可触又遥不可。他紧张茫然忘记早先背熟的话,木纳道:“恭喜你又获得奖学金。”
  唐妍淡然道:“没什么,不过是几百元钱。”
  树上飘下几片枯叶,他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手心冒汗双脸通红,突然掏出在“石头记”买的项链道:“送给你。”
  唐妍拒绝道:“我不能收。胡宁,我们不合适。”
  他顿时懵了,试图挽回,却无法集中精神清晰表达心意,脑袋犹胜塞满沸腾浑浊的浆糊,说话颠三倒四,唠唠叨叨,只记得唐妍静静听他讲完,说道“我有了喜欢的人”便起身离开。几个月后,李文彬失恋,她走入他的生活。此后两年胡宁多次望着她袅袅婷婷地散步雨里,凄风细细,愁雨绵绵,她身边人终究不是自己。
  
  看着梦里女孩哭泣,想着唐妍,他刺骨地害怕,犹如洪荒梦魇飞来黑枪击中心脏,绝望阵阵袭来,不知此生何时求得欢愉。这感觉如此清晰,让他分不清是做梦或清醒。此时他睁开眼睛,但觉室内乍暖还轻冷,窗外残月隔帘送来枯枝影,自己又是泪湿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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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7 13: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35)
  
  次日上午课余时间,胡宁交给辛小欣200元捐款。下课时辛小欣约他一起吃饭以了解周末之行情形。
  胡宁道:“先说好,我现在很穷,不是一般穷,是非常穷,不请客。”
  辛小欣撇嘴道:“没奢望你请。”
  胡宁道:“男女单独在一起,男生不请客好像过意不去,所以得先说好,免得我到时尴尬。”
  辛小欣讥诮道:“你什么时候尴尬过?别废话,我请你行吧?”
  胡宁涎脸道:“能不能去外面吃炒菜?”
  辛小欣气道:“你也好意思?”
  胡宁道:“你说的,我什么时候会不好意思?”
  
  因为辛小欣不愿做冤大头,午饭终究在食堂解决。两人找得偏僻处坐下,胡宁将这几日见闻告知。
  辛小欣感叹道:“没想到他们两家怨恨这么深。”
  胡宁点头道:“可见老祖宗说的‘门当户对’多么正确。”
  辛小欣不以为然:“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谈门当户对?关键是他们家长观念有问题,对对方始终存有偏见。”
  胡宁笑道:“你现在还年轻,认为爱情最重要,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为人父母的却未必,想想看,如果你当了妈妈,把一生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自然希望她嫁得好人家生活无忧,最好对方人品优良家境富裕。梅雨却偏偏爱上一个农村贫困家庭儿子,而且宋明亮不是那种特别优秀、显而易见前途光明的学生,他的未来让梅雨父母不敢放心,现实与理想相差太大,难怪想不通,双方父母沟通又出现问题,更添怨恨。何况两人生长环境有云泥之别,导致习性大不相同,现在相爱可以,同居一处屋檐下却未必能够长久。”
  辛小欣讥诮道:“我还年轻?听听这口气,别忘记你不比我大。”
  胡宁道:“你没去过他们家,不知差距多大,否则会同意我的观点。我年龄的确与你相当,但成长环境不同,你从小生活优裕,不会了解平常人家子女的难处。”
  辛小欣忍无可忍,怒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庭是不困难,可这不是我决定的,也不代表我不会理解别人痛苦,更不能表示我做什么都一帆风顺!如果你真这么想,我无话可说,以后你不必再搭理我,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各边。”
  胡宁忆起她一贯平等待人不似带有色眼镜之徒,顿感失言,喃喃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我就是一张臭嘴巴,你千万别在意。”见辛小欣怒气未消,谄笑道:“我再请你看电影以作道歉,好不?”
  辛小欣展颜道:“这还差不多!我记下了,可别耍赖。”
  胡宁断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大出血也须驷马难追。好了,不谈这个,他们终究走到一起,没有了旁人闲言碎语,尽管在另一个世界也是幸福的。你和那位英俊警察发展怎样?”
  辛小欣低头咬唇道:“要你管。”
  胡宁道:“不要害羞嘛!我也是关心同学未来,一片好心。”
  辛小欣道:“没这么简单吧?是不是又要我帮什么忙?”
  胡宁嘿嘿笑道:“你为什么这般冰雪聪明?什么也瞒不过你。梅雨说她只杀了多硕,那么其他人是谁杀的?倘若是鬼魅报复,肯定是在我们入校之后死的。你能否再找唐刚弄到学校这三年死亡学生名单。”
  辛小欣摇头道:“没用的!梅雨死了一年半之后才杀多硕,可见凶手可能是任何一名死亡学生。这三年单单我知道的死亡学生便达十余人,他们表面看起来未必与此事有关,你怎么确定是谁?”
  胡宁想想也是,叹道:“难道便这么算了?我有时真恨自己太笨。”
  辛小欣安慰道:“你不是神仙,什么都知道。算了吧,别再查了,小心惹祸上身,而且查到也未必能阻止对方。”
  胡宁道:“我怕此事与一些朋友扯上关系,看着他们死去终究不是幸福。”
  辛小欣道:“我也不想,可又有什么办法?”
  胡宁问道:“你难道这么笃定自己没做错事?”
  辛小欣想了想道:“自然做过错事,但深信自己绝未害死人!你怀疑自己与此有关?”
  胡宁苦笑道:“怀疑有什么用。许多事情未必能确定,也许我们认为是小事,对别人却是致命伤害。”
  辛小欣见他忧心忡忡,劝道:“你不必挂在心上!既然我们不可得知究竟,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快乐地活着,死了也值得。”
  胡宁诧异道:“你平日看起来无忧无虑,不是心底无怨,而是因这想法释然?”
  辛小欣微笑道:“对你而言这重要吗?”
  胡宁以为涉及隐私她不愿深谈,自己方才过于鲁莽,便不再追问,低头吃饭。
  
  两天后的晚上,胡宁正在机电楼愁眉苦脸地画老师上午布置的汽车轴承制图作业,竟然接到唐妍电话。尽管他们存了彼此号码,唐妍从未主动打他手机,此刻必有重要缘由。她语气焦急,问得他所在,约定十分钟后在机电楼下相见。
  他早早到达楼下等待,见面后沿着校内小路边走边谈。唐妍眼睛红肿,眉梢含愁,吞吞吐吐片刻才道出缘由。原来这段时间李文彬颇为古怪,偶尔甚至故意避开她,好不容易在一起,也以各种理由早早告辞。她怀疑他心里有了别人,却苦于没有证据,直言相问怕他责怪。而胡宁天天与他住在一起,若有风吹草动必知无疑,她所以才找来。
  他们出现问题,我不是有了机会?胡宁激动异常,差点脱口而出“唐妍,我决不辜负你”。幸好现在年岁渐长,不像先前鲁莽,深知以唐妍外柔内刚性情,即便文彬薄情自己也无机会。而且真正爱她,岂能盼望她失去爱人?胡宁呀胡宁,你怎能这般卑鄙无耻,听到她心情不好,竟然只想到自己并以此为乐。他定神道:“你多心了,他绝对没有其他女孩,否则我一定会告诉你。他很爱你,不可能背叛你的感情。”
  唐妍道:“会不会是他想和前任女朋友复合?”
  胡宁断然道:“这不可能!我虽然从未见过那女孩,可知道他们交往不过一个月,绝对没有你们两年的感情深,而且当初文彬失恋时曾说梦话,似乎那个女孩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你想,文彬怎么可能选择她而放弃你?或许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处。男人和女人一样,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愤懑不可理喻,过了便一切无事。”
  唐妍狐疑道:“真的?他有心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胡宁语气坚定道:“这与是否有心事无关,而是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人其实和机器一样,无论性能如何稳定也会不可避免地出现问题。我就经常这样,每到这个时候只想骂人打架,于是呆在寝室免得惹事,直至恢复正常。他这段时间之所以冷淡,肯定是怕影响你,这也是为你好,你该对他有信心。”
  唐妍听到这儿已无怀疑,霁然色喜:“那我该怎么办?”
  胡宁摇头道:“什么也不必做,男人不想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你只需要体谅他,表面上若无其事便好。”
  唐妍道:“是我不对,不该对他没信心。谢谢你。”
  胡宁见她释疑后秋波流转娇腮欲晕,说不出的娇艳姿媚,但觉乱刀刺心,强颜笑道:“你是我嫂子,何必客气。”
  这晚他回到教室,却再无心思画图,忽而怕唐妍失恋,忽而禁不住盼李文彬当真出轨,最后提起画板干脆早早回到寝室睡觉。但又如何能睡着,等李文彬回来偷偷观察他神情并无异常,不由暗暗失望。但怕他误会,终究不敢询问唐妍所谈是否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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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27 13:19: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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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两星期机电系02级(1)班同学一直忙碌为王伟筹款。女生制作了许多书写“请帮帮我们的同学”的条幅,还有贴了红心剪纸的“爱心箱”。大家每日下课后轮流在食堂外路边挂起条幅,手提“爱心箱”向过往同学筹款,辛小欣和林德辉则向学校求援,希望学校负担王伟更多医疗费用。
  
  胡宁认识校报副总编,想在校报上发文求助。对方是中文系大三学生,为难道:“大家是哥们才说的,我表面上是副总编,实际没什么决策权,顶上那位才能决定过于尽责。要不我帮你引见,你求求他?这人很好面子,喜欢别人拍马屁,你说话尽量谦卑些。”
  胡宁早闻其大名:“听说他经常借工作之便泡漂亮学妹,真的吗?”
  副总编道:“真假我不便说,不过他三年换了四个女朋友是事实,而且全是校报里的师妹。”
  胡宁笑道:“我明白了。”他灵机一动,找到辛小欣,告诉她想求助校报,辛小欣大表赞同。胡宁道:“那你跟我一起去。”
  辛小欣见他贼嘻嘻的,顿生警觉:“你嘴巴不是挺能说吗?这么点儿事还用得着我?”
  “有时嘴巴不管用。”胡宁只得吐露计划:“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个班级第一美女出马才管用,为了王伟,你就再施展一次美人计吧。”
  辛小欣虽知他是找不到别人才这么说,心底仍是高兴,笑道:“你是不是欺负我惯了,找我总是没好事。我试试,如果没效果可别又改口怨我难看。”
  胡宁发誓道:“我眼睛和审美观正常得很,什么时候说过你难看?”
  辛小欣道:“你自己心底清楚。”
  
  辛小欣找到校报总编万童,此人果然一副道貌岸然大公无私模样,说校报版面有限,需要帮助的学生太多,不能破例。辛小欣便大谈仰慕已久,赞扬他文笔了得,并列举几篇文章为例,一一分析夸耀精妙之处,然后目送秋波道:“如果真是没版面便算了,大家依旧可做朋友。我平常很喜欢写文章,可怎么也写不好,以后有不明白之处,不知道能否请教?”
  万童看她容貌秀美态柔语软,连声答应,并臧否名家大谈写作技巧:“女作家因为生理与心理特性,写出的作品大都忧伤,但品类大不相同,我简单举几个例子说明吧。中国好的女作家有萧红、张爱龄、冰心和现代的王安忆、池莉。冰心作品无时无处不氤氲纯真与爱,但正因如此,她的作品只适宜孩子阅读,又因想象力匮乏,大大减少如童话一般的传世性;张爱龄是个天才,对文字具有旁人无法企及的天赋,且将古典小说讲究修辞造句及婉约、沉静的气质,很好地与西方小说技巧进行了融合,但又因具备天才特有的孤僻性情与洞悉世事,导致她过于刻薄,不能大成;萧红比较特殊,她际遇悲苦,饱经颠沛流离与家庭破碎、丧儿之苦,作品具备强烈的悲剧意蕴,不像其他女作家那般仅囿于两性关系与一己之怨,始终带着悲怜之心表达命运悲苦;池莉嘛,她的作品过于世俗化,说什么是‘新写实主义’,但文学毕竟不同于生活,倘若像照相一般原原本本地描摹生活,则失之于淡乏,又因受市场影响,写得越来越像电视剧本;王安忆是中国现代最有才华的作家,可从代表作《长恨歌》能看出,她更应该写散文而非小说。外国还有几名不错的女作家,比如杜拉斯和尤瑟纳尔。杜拉斯可千万别学,她的优秀小说几乎全带着自传性质,她酗酒、孤独、愤懑,遭遇坎坷,将自己内心激情与痛苦隐忍地表述;而尤瑟纳尔几乎脱离了女性气质,除非功底深厚性情坚韧,精美简约与历史沧桑感难于模仿。至于现代安妮宝贝、卫慧等美女作家之流,呵呵,她们只沉溺和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内心幽怨,纯粹是个人情感与欲望的发泄,或故作深沉地绝望颓靡,或以示情调阴郁不羁,纯粹是垃圾。”
  辛小欣伪装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话询问不明之处:“那么我该怎么办?”
  万童道:“具体技巧必须靠平日大量阅读比较以积累,远非一日之功,更不是别人所能道破,只可意会不可言谈。可是要注意一点,女性写作时往往写着写着便不能自已,被自己笔下故事感动不能收敛,恨不得将所有感情一吐为快,殊不知这犯了大忌。写作讲究隐忍,即胸有千言笔下少词,否则便易流于世俗,你是痛快了,读者却以为滥情,万不可图一己之快而损他人之畅。一句话,写作讲究‘多读深思少写’。”
  辛小欣见他口若悬河神采飞扬,心想此人能连换女友不是全无道理。十几分钟后,万童口干舌燥,略显疲倦:“你把手机号码留下来吧,有空我们再多谈谈。至于刊登求助文章之事,我会尽早安排,一定让你满意。”
  辛小欣现出仰慕神态:“想不到你除了文章写得好,人也这么好。真的好高兴认识你。”
  万童微笑道:“帮助同学义不容辞!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饭,你顺便把王伟资料拿来,我安排记者写篇文章,明天便刊登。”
  辛小欣兴奋道:“好呀!不过还有点儿事情请你帮忙,我们想向一些企业求助,他们肯定不会白白给钱,所以希望你帮忙在校报上公布一次捐款企业名单,也算替他们做广告,这样好办些。”
  万童沉吟片刻道:“这是免费替企业做广告,我现在不能决定,必须和管校报的老师商量,免得他们认为我拿了钱。不过你放心,这是做好事,问题大概不大。”
  辛小欣道:“你把校报办得这么好,老师非常信任你,我想问题不大。”
  万童志酬意满道:“这是当然。晚上7点我们在校门口见,去外面边吃饭边谈。”
  
  当晚共餐时万童说老师已同意辛小欣的建议,其间几次想摸她手,辛小欣心底厌恶,却因需要帮忙不敢表露,装着心底愿意只因害羞而避开,喜得万童抓耳挠鳃,以为肥肉不久即可入口。
  
  回到寝室辛小欣难耐怒气,立即打电话狠狠骂胡宁。胡宁当时已躺在床上,不得不披件衣服起床接听,不敢反驳,安安静静地听她骂了十余分钟,然后才好言好语劝慰她忍耐。挂了电话,他揉揉耳朵叹道:“真是个母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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