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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茱儿

【连载中】 剑仙水影 作者:海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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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芙蓉碎
怨始(1)

    不知过了多久,水影抬手,金红的剑光一闪,然后隐没在鞘里。应生冷笑:“到底还是不敢杀我。看来,没有人喜欢做妖怪!”话音未落,他黑魆魆的影子已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应生,应生……”芙蓉凄厉的呼唤,疯狂挣扎着,像只负伤的兽,不顾一切要冲进他离去的方向。水影无奈,只好点了她的穴道,才把她带出了林子。

    回到小屋,水影安置好昏睡中的芙蓉,才觉得筋疲力尽。不觉恍惚睡去。她在梦里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师傅。师傅还是老样子,沧桑而沉默,独自一人坐在天绝峰顶,眉头紧锁,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玉牌。

    梦做到这里就醒了。水影回忆着梦境,师傅的忧郁,和他手中的玉牌。那玉牌她曾经见过,上面有两个师傅亲手刻的字:婉儿!她问过师傅婉儿是谁,师傅不说话,眉皱得更紧,望着遥遥的远方,眼里有隐约的莹光闪过。

    突然,水影猛地站起,脸色苍白,喘息急促。王氏说,收服最初那只蝎魔的人就是卓真人,她的师傅。但是,师傅为什么只将它镇在林里,却没有杀它?他对那些噬人作恶的妖孽,下手从不留情,为什么这次却是例外?难道师傅也知道那妖孽怨念太重,能将杀死它的人变作它的替身?

      疑问一个接一个从水影脑中跳出,也许,这许多的疑问有一个共同的答案,但她不敢想到那个答案。她告诉自己,一定不是那样的。

    天,在水影的焦灼忧虑中不知不觉地亮了,芙蓉早已醒来,睁着失神的眼睛,呆呆地瞪着屋顶。水影把启明拉到门外,低声道:“我有事要回村里,你守着姐姐,一定不能让她到林子里去。”

    要回村里就必须经过林子。水影匆匆而行,心跳得很快,一向稳定的手微微地颤栗着。

    “你怎么又来了,有何见教?”应生又出现了,仍是在昨晚的地方,他倚着树,用无谓的眼神斜睨着水影。

    “我要回村里,找一件事的答案。”水影毫不隐瞒,因为应生是诚实的,她感激他的诚实。

    “那些愚昧的人能给你什么答案?”应生一脸不屑。然后他沉默着,像是在下决心,终于问道:“她怎么样了?”

    “你想她会怎么样?伤心、痛苦、万念俱灰,了无生意。这就是你的报复?这就是你想达到的效果。”水影一字字地质问。“我不信你不理解她,你明知道……”

    “我理解!”启明嘶声咆哮,“我知道她必须保护启明,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母亲唯一的遗愿。但是理解是一回事,原谅又是一回事。你若是我,难道不恨?”

    “我若是你,也会恨的。也许比你恨得更残酷,因为我是女人。”水影说的是实话,“但是你不该伤害启明,他是无辜的孩子,而且,芙蓉她……”

    “我就是要让她痛苦,让她生不如死,”他狞笑着,面孔扭曲得更加可怕,“她的宝贝弟弟撕咬着她,喝她的血。那样的情景一定好看得很。”

    “你何必要装成这样,”水影凝注着他,用洞悉的眼神,“你依然爱着芙蓉。否则昨夜你就不会告诉我实情,你很清楚,要是启明完全变成了怪物,芙蓉将彻底崩溃,她会疯,甚至会死。”

    水影柔婉的语声却似一柄沉重的铁锤,砸开了应生坚硬的伪装,他不再傲慢,不再狰狞,深深地埋下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受罚的孩子。

    “六年前我弄伤了启明,把邪毒溶在他的血里,让他去折磨芙蓉。我每天都想像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却没有一点复仇的快感。”他抬起头,血红的眼里闪着泪光,“你信不信,我真的很难过,很后悔,但是我没有力量挽回。”

    “我信,我了解。”水影的手向前伸去,碰触到他坚硬的皮肤。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抚慰一个妖邪;她更未想过,这些在概念里十恶不赦的异类,也有痛苦、委屈和不得已。

    “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我的血就会沸腾,身体像要炸裂似的。只有人的血肉才能抑制。我第一次吃人的时候,吃一口,吐一口,但我仍然不停的吃,我告诉自己,只有吃人才能活着,才能报复那个背叛我,害我至此的女人。我一边吃一边哭,我的眼泪是血腥的红色。”

    他深深的叹息,叹出心底的痛,“现在我仍然告诉自己,只有吃人才能活着,才能让启明活着,让芙蓉活着。几天前,我吃了蒋明,他曾是我童年的玩伴。我把他拖进林子的时候,他拼命地挣扎着,惊恐的眼睛一直瞪着我,死都没有闭上。他不认得我了,除了芙蓉,没有人再认得我就是应生……”

    他蜷缩着,再无声息。林子里静极了,就像应生心中悲伤到极致的静谧,没有泪水,没有叹息,只有如死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水影幽幽地道:“她当然认得你。她一直坚信你没有死,一直在等着你。在她眼里,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应生。”

    “你知道吗,昨晚,并不是我变成蝎魔以后第一次见她,”应生深深埋着头,“十年来,她有很多次闯到这里来,哭喊着让我出来,让我还给她应生,还给她启明。每一次,我就躲在她身后,看着她越来越苍老,越来越绝望。我就越来越恨自己。我还不了她,应生、启明,还有对她的爱,我都还不了,再也还不了……”他突然跳起来,身影一闪,就隐没不见了。可林子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他凄厉绝望的呼喊,“还不了,再也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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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3:44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芙蓉碎
怨始(2)

    水影拖着沉重的心情走出应生的囚笼,这里也许还会成为他的坟墓。她忽然想起世人常说的一个词:物是人非。简单的四个字,狠毒犀利,刀锋般决然。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哪怕结果如何的残忍不堪,也没有一个挽救的机会,再也回不去,还不了!
    “水影姑娘,你真的出来了!我就说么,你果然是有本事的人!”王氏欣喜的声音惊醒水影,她抬起头,眼里一片茫然。

    王氏丝毫未察觉她的颓然伤感,急急地追问着此行的结果,“那个怪物除掉了没有?”

    “除掉……没有……”水影语无伦次,就是说清楚了,王氏也不会明白。她想起了自己回来的目的,对王氏狐疑的目光视而不见,问道:“这个村里,有没有对那蝎魔的事知道得更多的人?”

    “对对对,古人不是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么。”王氏又有了希望,继续聒噪起来,“我们村里有个活了一百三十岁的瞎老头,别看他瞎,见识可广了,古往今来,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我们都叫他‘周神仙’,我这就带你找他去。”

    她们来到村子南面的一间破旧木屋前,王氏上去敲了敲门,高声道:“周神仙,我带水影姑娘来了,她想问问你那蝎魔的事情,你知道吗?”

    半晌,屋里才传出一个翁声翁气的苍老声音,“知道一点。屋子太小,就别让她进来了,在外边问吧。”

    王氏歉意地笑,压低了语声,“这老头子脾气太怪,谁也不让进去,都是隔着门说话。”

    水影摇头表示无妨,朗声道:“老人家,你知道那蝎魔是从何时开始作怪的么?”

    “传说那怪物本来是个人,还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屋里的老者慢条斯理地说道:“她痴情于一个年青剑客,那剑客却一心沉醉于剑道和仙道,虽也喜欢她,但终究不肯为她放弃理想。终于有一天,他抛弃了她,翻山涉水,访道求仙去了。”

    水影的心忽地一沉,举袖拭去额上的汗。只听老人继续接到,“那女子痴心不改,一路追随着他,后来迷失了方向,陷落在那片林子里。那林子叫蝎子林,是毒蝎聚集之地。她被群蝎所蜇,本是必死无疑的,但她对那男子痴心太重,爱得重必然恨得深,一个弱女子,竟凭着对负心人的恨克住了剧烈的蝎毒,后来又用这毒修炼成魔。她的怨念太炽,噬人无数,十恶不赦。在这一方横行千年后,终于被一个云游至此的仙家收服了。”

    水影撑住门框,努力让自己站稳,颤声道:“你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吗?”

    “这个我不知。我只知她深爱的那个剑客,姓卓!”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拨开层层迷雾,真相残忍地凸现:年青的剑客就是后来的卓真人;那个成魔的女子,就是婉儿!

    水影再无一言,惨白着脸,颤抖得像秋风中坠落枝头的枯叶。王氏害怕起来,过来扶她,水影推开她,转身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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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3:59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芙蓉碎
完爱(1)

    启明一直在门口眺望,焦灼而急切。日影渐渐西沉,却仍不见水影回来。身后幽暗的小屋连呼吸声也听不到。整整一天,姐姐一动不动地坐着,沉默得如泥塑石雕。苍然的皱纹更多、更密,蛛网一般缠裹着她的面容,满头稀疏的银丝也不梳起,凌乱地披散着。她僵坐在草榻上,虚弱枯槁,只有胸口还在微弱的起伏,就算心已死了,仍是一具活尸。她茫然的眼像干涸的深井,再也没有一丝水分的滋润,只剩下两个黑沉沉的洞口,牢牢盯着对面的墙上,似乎要把墙壁望穿,望向他的方向。
    天色越来越暗,终于完全黑下来,这黑暗淹没了少年最后的希望。“她走了,”启明无声的冷笑,“她什么也做不了,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我和姐姐的生死,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启明!”暗夜中奔来的白色身影并没有弃他们不顾,她真的回来了。

    “你受伤了吗?”启明问。她的面容竟是和衣衫一样的雪白,神色间,有隐约的惊惶痛楚。

    “没有。”水影抚着脸颊吱唔道,她在林外花了很长时间平复情绪,却还是被看出了。她不敢看启明,埋下头低声道:“你姐姐怎么样了?”

    启明侧过身,语声哽咽:“她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也不说话。一切生存的必须她全部拒绝。这样下去,我不敢想她还能支撑多久!”

    水影几欲开口,但终未启齿,她本是直言快语的爽利性格,此时心中却暗藏了不敢言明的鬼胎。她犹豫许久,只能轻轻地说一句:“我们进屋去吧。”

    屋里已是漆黑一片,启明摸索着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着亮起来,屋里顿时有了淡淡暖意。芙蓉似乎是受到灯光的刺激,艰难的转过头,僵直的眼神捕捉到瑟缩心虚的水影,嚅动着干烈的嘴唇,“你去见他了?”

    水影吓了一跳,她几乎不信那是芙蓉在说话。仅仅一夜时间,她的声音竟变得如此苍老喑哑,每个字,似乎都是从喉咙里强挤出来的,像粗粝的沙石,一粒粒在水影耳中摩擦,让她寒冷、疼痛,还有无法压抑的恐惧。

    “我……”水影步步退去,狠狠地痛恨着自己,本该一走了之的,为什么还要回来,就是要看着芙蓉彻底的毁灭吗?

    “芙蓉……我没有办法,我解不开他的怨念……一切只能这样下去了。我明天就走……不,我现在就走!”水影断断续续地说着,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无能而残忍,她不敢抬头,无颜最后一次与他们面对。

    没有指责,没有哭泣,只有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水影终于退到了门口,转身夺路而逃。

    “站住!”芙蓉口中吐出的两个字钉住了她的脚,她站住,一步也动不了。

    芙蓉起身,推开弟弟搀扶的手,蹒跚着,摇摇晃晃走过来,她枯瘦的手指抚过水影低垂的脸,是了解的温柔,“你已尽了全力,何必自责?就是要走,也等到明天,好不好?”

    水影颤巍巍地抬头,碰触到她的目光,猛然一惊,那双片刻之前还干枯呆滞的眼晴,现在却闪烁着盈盈的光彩,清澈美丽,含着沉静温柔的笑意。

    夜更深了,芙蓉和启明都已睡着。水影躺在草榻上,看着芙蓉沉睡中的安详,不禁心酸。她真想乘现在偷偷地溜走,既然她只能灰溜溜地逃走,早逃总比晚逃好。

    她这样想着,可是身体却异常的倦怠,眼皮沉重地下垂,掩盖了她的视线,最后的朦胧中,只见墙角的火盆里正散出淡淡的烟气。

    “醒醒,快醒醒啊!”酣梦中的水影终于被摇晃和叫喊弄醒了,她用力睁开眼,眼前晃动的是启明惊惶的脸,“姐姐不见了!”他大喊。

    她一震,连忙起身,可是几乎站不稳,身体沉重,头晕目眩,她扶住桌子,惊疑道:“我怎么会这样?”

    “姐姐在火炭里加了燕尾草,这种草就像是迷药,每次血毒发作后,她都会点这种草药让我睡觉。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比你早醒,但我醒来时,姐姐已经不见了。我想她一定是到林子里去了……”启明说着,拉起她就跑。

    “等等,我的剑呢?”直到此时,水影才发现须臾不曾离身的流火已不在腰畔。榻上没有,桌上不见。她与启明对视,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恐慌。

    月色已渐沉,但天还没有亮。两个人影在夜风里飞奔,心中只有一个共同的祈求:“但愿还来得及!”黑暗。林子里永远是黑暗的。林子的中心,很多树已被水影砍去,有很大的一片空地,和两个说话的声音。

    “你怎么会来?你为什么来?”“我来杀你!”“哼,你要杀我?杀了我以后呢?难道你没有想到你和你那宝贝弟弟以后的悲惨?”“我一定要杀你!”“是吗?那你就杀吧。”

    “不能啊!”水影凄厉的嘶喊。她和启明总算赶到了,总算还不晚。

    “姐姐,你不能……”启明的哀求被宝剑出鞘的清吟截断,流火的剑光照亮了这里,也照亮了芙蓉凌厉冰冷的面容,“谁敢过来我就杀了谁,启明,你也不例外!”

    水影惊呆了。流火竟然被芙蓉拨出了鞘?这怎么可能,她只是个凡人,怎么能有操纵仙剑的力量?可是事实就在眼前,不容她不信,流火正握在芙蓉的手中,剑光如电,威力如在她手中一样。

    或许是因为她们拥有相同的命运,命中的孤星虽然让她们注定寂寞永远,也赐予了她们非凡的力量。既然命运相同,也许在某个时刻,力量也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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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4:15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芙蓉碎
完爱(2)

    芙蓉不再顾忌他们,转身面对一脸漠然无谓的蝎魔,轻唤道:“应生!”剑锋与呼唤同时刺进他的胸膛,乌黑的血溅出,落在她的脸上、身上,积怨的诅咒即将开始第二次轮转,应生痴痴地看着她,“你……为什么……”
    她一寸寸拨出染血的剑锋,凄然地笑:“应生,我想知道,恨的诅咒,是不是能用爱终结!”

    她转腕,横剑,向颈上刎去。刹那,仿佛是揉碎了万朵桃花,满目殷红。水影一把抓住狂吼着冲过去的启明,转头闭目,热泪从眼帘间汩汩流下。这是唯一的办法。恨的诅咒,只能用爱来解开。

    “应生……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恨过我……是不是?你不讨厌我变老……是不是?”“是。我不恨你……不在乎你的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芙蓉……从前的芙蓉……”应生低头吻着她苍老的脸,就算换了时空,就算变了容颜,她也是他心头永远的爱,永远的痛。

    “应生,你说过要带我回到江南去……看芙蓉花开……”她依在他怀里,喘息越来越微弱,提起十年前未及实现的承诺,十年间无时无刻不在重温的承诺。

    “我带你去……看芙蓉花……像你一样美的芙蓉花……”应生用尽全力拥紧心爱的女子。他们的泪流在一起,他们的血溶在一起,他们的爱被血泪凝固在一起……

    大树纠缠交错的枝叶突然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方曙光微明的天空,朦胧的晨曦照着一对长眠的人儿。俊朗的少年拥抱着美丽的女子,笑容凝在唇边,是永恒的灿烂。这是他们从前的面容,沉重的怨念终于化解,生命在结束的瞬间回到从前。他是应生,她是芙蓉,永不醒来,永不分离。

    “启明,你想哭,就哭吧!”水影转向身后缄默如石的少年,他身上的邪气已完全消失,但他最爱的姐姐永远不在身边了。

    “我不哭!”他颤抖着,用力攥紧手掌,压住喉间的哽咽,“姐姐终于幸福了,我为什么要哭!”

    在茅屋的旁边,立起了一座新坟,很简陋的坟墓,连墓碑也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下面沉睡的幸福,尽管这幸福来得太晚。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濡湿了坟头的黄土。启明伸出手,覆在坟上,可是一双手,能遮住几根雨丝,能挡住多大的天?

    “启明,我要走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还要住在这里吗?”水影再三迟疑着,还是开了口。

    “不!”他的回答很坚决。

    这样的回答在水影意料之外,她以为启明一定会在这里定居,为姐姐守墓。

    “那你要回到村里去吗?”“不!”还是否定的一个字。

    水影想起对芙蓉的承诺,她不能背弃这个承诺。“那,你跟着我去云游四方吧,看看你喜欢在哪里落脚。”“不!”他似乎只会说这一个字。

    “那你要怎么样?”水影困惑的望着他倔强的脸,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是泪。

    “我哪里也不去,我只要守在这里,永远地守在这里!我说过的,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永远守护着姐姐!”他慢慢地说道,每一字都是不可更改的决心。

    水影沉吟着,隔了很久,她才问道:“你真的这样决定?真的不后悔?”他不回答,因为已无须回答。

    水影轻叹。芙蓉已带走了启明的整个世界,她无法再为他重铸一个世界,只能成全他的坚定。她抬起手,抚过启明的头顶,肩膀,身体。启明消失了,一棵挺拔苍翠的白杨立在墓前,婆娑的树冠恰好完全遮住了坟墓上空的一方天。

    “启明,你可以永远守在这里了,为姐姐挡风遮雨,守护她的幸福不被人打扰。”水影抚着树干,柔声叮嘱。他的枝叶轻轻摇动着,像是在向她致谢。

    水影转身而去,继续她的征程。她一直走,不敢停步,不敢回头。她知道身后是幅凄凉的景象,看到一定会流泪,霏霏的冷雨中,一棵孤零零的树守着一座孤零零的坟。启明曾对着流星许愿,愿姐姐幸福,愿他能永远守护她的幸福。现在,这愿意真的实现了,却是以这种方式。是悲,还是喜?

    水影流着泪笑了。是应该笑的,原来,世间真的有一种爱,可以超越一切极限,不被岁月消磨,不被死亡摧折。永远盛开,永远美丽,如芙蓉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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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4:28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碧澜翠竹影

    破晓,尘世的酣梦在晨曦的霞光里慢慢苏醒,路上开始有了行人,街市渐渐熙攘热闹起来,水影如常地走在人群里,与她擦肩的人皆会好奇地回头,以为遇上了一个云游的侠女。
    江南,据说是世间最美的地方,水影在昆山时就不胜向往,如今真的身在其中,不觉恍惚。一路走来,果然是风景绝美,人物秀丽,与别处不可同日而语。

    江南是曼妙的水乡,水是这方土地的灵魂,很多人家都是傍水而居,依着小河,邻着池塘,过着恬淡祥和的日子,有女子三三两两的聚在河边洗衣洗菜,软语呢哝,谈笑嫣然。水影走过她们身边时,竟不由心生一丝羡慕,其实凡人的生活也是别有情致的,至少不用像她这样盲目地奔波,不知终点,没有尽头。

    水影暗自嗟叹,这般平和惬意的生活与她而言,只是水月镜花的奢望。现在她只希望这是一段无劫的路,可以平安地走过,让疲惫的身心有喘息休憩的机会。

    又行一程,天已过午,水影贪看沿途精致美丽的景致,越发眷恋留连,若是如此匆匆走过,实在可惜。她想找个地方住下,在这旖旎风光里休憩几天。

    水影这样想着,左顾右盼,寻觅着可以借宿的人家,路过的民居却都是低矮窄小的木屋,不似能腾出空房来留客的样子,去了也是让主人为难。

    前面的路延伸出了小小的村镇,像个喜欢玩捉迷藏的小孩子,顽皮的拐了几个弯,悄然隐没在一片苍翠之中。水影有些猝不及防,望着满目青翠欲滴的鲜嫩嫩的绿色怔怔出神,这绿色像一方汪洋,层层叠叠漫卷着,将她淹没。头顶灼热的阳光被切割成琐碎细小的光斑,支离破碎地洒落下来。

    这一方令人惊诧的绿海,其实是一片竹林,棵棵挺拔,株株俊俏,密密匝匝的绿是唯一的色彩,似乎没有尽头,纯美宁静,胜似仙境。

    水影亦惊亦喜,一时只觉身在梦中,抬手抚摸着身边青青的竹干,光润,挺拔,让她的手指不自主的滑落,然后被突出的竹节挡住,竹节就像纯色的翡翠腰环,一圈圈勾勒出竹的体态,美丽高洁,纤尘不染的干净。

    水影抚着一棵棵的竹,指尖轻轻的碰触,唯恐惊醒这明绿水碧的美丽梦乡。每一片尖俏娟秀的叶子上都染着淡淡的轻袅的芬芳,凝神细细地听,耳边就是嫩竹拨节的声音,细细轻轻,鲜活美妙,欢唱着生命的成长,胜过世间所有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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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4:44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月夜临深宅(1)

    天际最后一线灰白也在缓缓褪去,水影终于在逐渐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了蒙胧亮起的橘色的温暖灯火,映出一片屋舍的轮廓。
    灯光看似很近,却隔着很远的路,水影走了半个时辰,那灯火仍像一片蒙蒙淡淡的星光,神秘诱惑,似是不可企及的遥远。水影笑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很像一只扑火的蛾,如此辛苦的追逐光明,虽然她并不惧怕黑暗,但光明仍然有着无法抵挡的诱惑。也许这就是人性根深蒂固的弱点,即使是神仙也不能例外。

    一阵隐约的哭声随着夜风飘来,是孩子的啼哭,细细弱弱,凄惨无助,似乎是迷了路。水影一怔,忙循声而去,四下里除了她,并不见人影,可是那哭声越发真切,幽幽渺渺的,好似从很深的地下传出。

    “你在哪儿?”水影喊着,没有人回应,但哭声更大了,竭尽全力的哭喊撕裂了深静的夜,突兀而凄厉。水影一路寻去,在一片荒草前停下,孩子的哭声就在脚下,拨开草丛的遮盖,一个黑漆漆,阴森森的洞露了出来,看似像口废井,下面的孩子嘎然止住了哭泣,娇嫩的童音已嘶哑不堪,抽噎着喊出两个哀求的字,“救命!”

    洞很深,下面是让人窒息的漆黑,尽是泥浆和凹凸的碎石,水影忽然有种不可自抑的恐惧,竟忘了掏出紫烟寒照亮,她在黑暗中轻声唤着,“我来救你了,你在哪儿?”

    一片死寂,听不到孩子的抽噎哭泣,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水影愈发慌乱,慌乱地摸索着,几乎将洞底摸了个遍,忽然,一只冰凉颤抖的小手抓紧了水影的手,微弱地呻吟,“救我!”

    水影放下心来,连忙抱住孩子,他小小的身体依在她怀里颤栗,冰凉得几乎没有体温,水影怜惜地抱紧他,柔声安慰着:“别怕,我这就带你上去。”

    水影带着孩子飞出深井,脚踏实地的一刻她的心才安定下来,夜风拂在脸上,格外的清凉干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孩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正认真地看着她,眸子里未干的泪映出异样的光彩,水影有些吃惊,将他放下,迟疑地问:“你受伤了吗?”

    “好像没有!”孩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埋下头去,老老实实地站在水影面前,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划出月牙形的阴影,不再和水影对视,也不再说话。

    孩子大约只有四五岁,小巧玲珑的样子,穿着一件红兜肚,上面绣着几枝鲜翠的竹,足踝上套着一双精巧别致的金环,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他看上去真的没有受伤,只是沾了满身的泥污,洗干净了,一定是粉妆玉琢的可爱。

    水影没有多想,她俯下身,用衣袖拭去孩子脸上的泥污泪痕,微笑:“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孩子看看她,也不说话,只是回身向着远处的朦胧灯光一指。水影很是意外,“呀,那就是你家?真巧,我正想去那里投宿呢,走,我带你回家去。”

    本该欢喜的小孩子木然地愣着,一言不发,不知是吓着了,还是太累了。水影抱起他,向着那片光影走去,好一会儿,沉默许久的孩子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人一定要有原因吗?”水影笑了,“救人是件好事,做了好事心里是很快乐的。”她换了个姿势,尽量让他在怀里躺得舒服。

    “心里?你是说这里会觉得快乐吗?”孩子看着水影,白嫩嫩的小手点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迷惑而悲伤,又像是若有所思。“那,要是没有心呢?”

    “没有心?怎么会没有心?人都是有心的,没有心就会死的。”水影对小孩子的古怪问题很是无奈,赶忙岔开话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孩子顿了一下,望着家的方向,缓缓道:“我叫娃娃。”

    这片宅院大得让水影吃惊,沿着白色的围墙走了近一里的路,才站在两扇气派非凡的朱漆大门前,隔着围墙一望,里面的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浸在银色的月光里,华丽而妖娆。

    水影怔在门前,犹豫着该不该贸然敲门,娃娃却已从她怀中挣脱,用力地拍打着门环,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很快的,里面就有细细琐琐的脚步声走来,“吱呀”一声,大门洞开,一团橘色的光晕照了过来,水影眨了眨眼,才适应了这光线,正想开口,那个提着灯笼的青衣少女已瞧见了站在她面前,沉着脸的娃娃,欢喜地叫道:“小少爷,你回来了,夫人正等着你呢!”

    娃娃不抬头,只“嗯”了一声,就自顾自地跑进门去,甚至没有回身招呼水影和他一起进去。水影很是尴尬,站在灯笼朦朦的光圈里,恨恨地想:这个小娃娃,刚才还是可怜兮兮的,一回到家,就摆出豪门少爷的架子来了。

    水影正进退两难,好在那小丫头很是机灵,笑盈盈地看着她,娇糯糯地说道:“是这位姑娘送小少爷回来的吧,快请进来,待我去告知夫人,夫人一定会好生相谢的。”

    水影心里生着娃娃的气,刚想说不麻烦了,我这就告辞,那青衣小鬟已牵着她的衣袖,将她拉了进去,转头吩咐两个站在她身后的黑衣小厮,“你们快点把门关上。”又向着水影笑道:“姑娘请随我去见夫人,可好?”

    水影虽是有气,但也不忍拂她盛情,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小丫鬟提着式样古雅的橘色灯笼罩前引路,穿过一条长长的彩石甬道,踏上一条回廊,两边的扶栏皆是颜色纯净的白色玉石,雕刻着精美华丽的花纹,雅致脱俗,水影且行且赏,暗暗称奇。

    丫鬟回头打量着她,小巧的嘴角一弯,圆圆的脸上笑出两个俏皮可爱的酒涡,轻声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水影正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一片园林,随口说了自己的名字,小丫头的笑容更加灿烂,拍着手道:“真巧呢,我的名字里也有个‘影’字,我叫竹影。”她将灯笼向前一指,“姑娘你看,前面就是一片竹林,我家夫人最喜欢竹子了,那片园林里全种着竹子,就连家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仆人都是以竹为姓的。这座庄院就叫做‘竹心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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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4:57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月夜临深宅(2)

    竹影说着一扬灯笼,光晕罩上了前面竹林旁的一座小楼,“看,那座楼就是我家夫人起居梳妆之处,叫做‘听竹轩’,请姑娘稍候,待我去向夫人通禀一声。”
    水影点头,小丫头欠了欠身,就向小楼走去,纤细袅娜的背影在月色的光影下格外动人,可是水影没有看到,那渐渐泛起在她嘴角的一丝笑容……

    水影没有走动,一直站在原地等待,环视四周,完全就是竹的世界。师傅说过,竹是天界赐给人间的神物,高洁灵性,能使人脱俗忘忧;但是,竹的清新,也会掩盖某些异样的气息。正如此刻,沉醉在竹海中的水影,丝毫也未觉察到腰间佩剑的轻颤。也没有感觉到,有两双眼睛正遥遥注视着她,不同的眼神,不同的心情,不同的目的。

    “夫人,这位就是送少爷回家的水影姑娘。”直到竹影甜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才惊动了她,她急忙转身,正看到一张旷世的容颜,一弯绝美的微笑。

    面前的女子云髻高挽,妆容素净,着一袭淡绿的轻裳,清丽高渺,通身散发的异样的美,让人不觉的自惭形愧。水影看着她,竟不觉失神,许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着脸埋下头,正想说句道歉的话,那女子先开了口,她轻敛了笑容,语声清柔如溪水潺潺:“妾身苏冰谢过水影姑娘,姑娘救了我儿性命,又送他回家,贱妾感激不尽,请姑娘受我一拜!”

    水影慌忙扶起盈盈下拜的女子,窘得脸更红了,嗫嚅着道:“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夫人何必如此。令郎可好,有没有受伤?”

    “有劳姑娘惦念,他只是受了些惊吓,吃了帖安神的药,已经睡了。”苏夫人的嘴角泛起慈爱的笑意,“娃娃自幼丧父,我自然多宠他一些,惯坏了他的脾气,又加上受惊,这一路上难免有失礼古怪之处,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水影也笑了,“我哪里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只是放心不下,顾此一问,夫人多虑了。”

    “姑娘,请随我来吧。”直到苏冰轻飘的身影被夜色隐没,那个留下为水影带路的小丫头又活泼起来,她看着怔怔出神的水影,狡黠地笑。

    走在月华重重的回廊上,听着竹影无限崇敬的碎碎念着苏夫人的种种过人之处,水影不禁恍惚,不知是醒是梦,这里,是人间还是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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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5:12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醉沉东风梦(1)

    夜雾渐渐散去,阳光的金箭刺破最后一丝朦胧,照亮了崭新的黎明。水影在风吹竹叶的沙沙轻吟中醒来,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这样甜静的睡眠,已经许久未有过了。
    她揉着惺忪的眼,确定着身处的所在。这是一座小巧别致的楼阁,陈设精雅,窗上的纱是淡淡的绿,风吹过,似拂动一缕渺渺的轻烟。不想可知,窗外的景色必是大片修长挺拔的翠色盈盈的竹,不然,这里怎么叫做“竹韵阁”呢。

    水影又见到娃娃,是在“竹意厅”,在为她而设的宴席上。他乖巧地坐在苏夫人的身旁,干干净净,玉雪可爱,托着腮,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听到丫鬟通报,他才抬起眼睛,看着进来的水影,漆黑的瞳仁里藏着看不出,读不懂的心思。

    苏夫人端起一杯酒,盈盈起身,“这杯酒,权当我代犬子相敬,请水影姑娘满饮此杯。”

    水影忙也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翡翠杯玲珑剔透,杯中的酒纯白似乳汁,浓香馥郁,未及入口,已有三分醺然酒意。水影举杯一饮而尽,只觉甘美纯厚,回味无尽,不禁脱口赞了声,“好酒。”

    苏夫人见她饮下此杯,眼里有狂喜的光一闪而过,她亲自执壶,又斟满了水影的杯,欣然一笑:“这酒本是厨下自酿的,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性烈,酿酒的厨子取名‘醉东风’,既然姑娘喜欢,就请多饮几杯。”

    水影又饮一杯,头已有些晕沉起来,她轻轻推开苏夫人又要斟酒的手,笑道:“这酒果然好烈,难怪连东风都醉了。我不能再饮,失了态,恐怕不好。”

    苏夫人并不强劝,收回执壶的手,美艳的笑容纯酒般漾开,“失态怕什么,人呢,谁没醉过几回。醉了就去睡,不过是梦一场。来日方长,改天我陪姑娘好好喝几杯,醉一次,看看会做个什么梦,美梦呢,还是噩梦!”

    水影真的有些醉了,没有听清她意味深长的话,连宴是如何散的都不太记得,只是娃娃那双看着她的深深的眸子,却清晰地似刻在心头一般。她在睡去之前模糊地想着:这个娃娃,真的只是个娃娃吗?

    “醉东风”真是奇妙的酒,醉乡中是很幸福的梦境,水影笑着醒来,并不觉宿醉的头痛,身体如坠云雾,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是从未有过的,极度舒适的慵懒,让她彻底的松驰和忘却,甚至连流火喑哑的低鸣都没有听到。

    水影又躺了很久,方才懒洋洋地起身,推开门,夕阳已残,天色将晚,满目的苍翠渐渐沉入暮霭,浓郁的暗影越来越深。水影倚着粉墙,遥遥地望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向她走来。

    “娃娃。”水影招呼着迎上去,这个娇纵任性的孩子似乎有着某种非凡之处,让她好奇,希望了解这个不像娃娃的娃娃。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娃娃的口气像是命令,粉白透红的可爱脸庞不见笑容,也没有孩童的天真稚嫩,严肃得像块木板,说完话就转身而去,赤着的脚丫踏出“啪嗒啪嗒”的单调节奏,头也不回,算定了水影会跟来。

    他没有算错。水影一面气恼着他的无礼,一面抗不过自己的好奇,猜测着,犹疑着,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他的脚步,穿过重重园林,层层竹海,辗转曲折,她不知他要去那儿,她不问,知道问了也没有答案。当夜的墨色越来越深,天幕上亮起了第一颗星,娃娃终于站住了。

    “这里好不好?”他转过身来问,水影惊异地看到了他的笑容,这个总是沉默阴郁的娃娃,原来也可以笑得这样灿烂真稚,纯然清澄。

    “这里……”水影环顾着周遭,欲言又止。让娃娃如此欣喜的地方竟是一大片的荒芜,这块土地就像是从偌大的园林中分离出的,光秃秃的,而且似乎是刻意的荒废,连杂草都没有一根。

    娃娃席地而坐,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水影的回答。水影想不通娃娃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荒凉,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带她到这里来,但她不愿扫他的兴,总算斟酌出一句恰如其分的赞美,“这里很好,很安静。”

    娃娃看出她的勉强,扭过头去,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你以为那些竹林才是美景,其实……”他深吸一口气,反问水影,“你不觉得我家的竹子太多了吗?只有这里,是唯一干净的地方。”

    水影愕然。娃娃的话像一记重锤,猛地砸进她昏沉沉的心里。是的,这座“竹心别院”,就像是一片汪洋的竹海,美得异样,多得异样。苏夫人种下这么多竹,难道只是因为喜欢?

    “娃娃,你带我到这里来,只是想说这个吗?”水影疑惑着,却不动声色。

    “还有一句话。”娃娃黯淡忧郁的眼睛忽然灼灼的闪亮,像两颗近在咫尺的星,他一瞬不瞬的凝视让水影慌乱,说出的话更是奇怪难解:“你可以,叫我英罗吗?”

    “英罗?”水影诧异地重复,他点头,满脸的幸福像是个被母亲呼唤的乖巧小孩,“是的,请你这样唤我。在只有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水影无言,他亦无言,这样的静默持续许久,半弯的月亮已渐近中天,他抬头望去,脸色微微一变,起身道:“时候快到了,我们回去吧。”

    水影想问他是什么时候快到了,一转念又止了口。她牵起他的手,细滑娇嫩的小手握在她的掌心,冰凉安静,像一尾温顺的小鱼。

    “姑娘醒了吗?夫人有请。”轻轻的叩门声伴着竹影甜美的语声,一派安祥恬和。水影仍陷在近似昏迷的沉睡中,心要醒来,眼却睁不开,无穷无尽的累压过来,压得她一直往下沉,沉入深深的海底,那梦魇中的海亦是绿色的,是竹的绿,绿得有些狰狞。

    “姑娘可歇息得好,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要客气才是。”“竹意厅”里,苏夫人伴着水影闲谈品茶,殷切周到,无微不至。

    “哦,还好,有劳夫人费心。”水影随口应着,眼睛只凝在苏夫人脸上,这是她第一次与苏夫人这样接近,可以这样细致入微的看她。苏夫人依然是绝代风华的美丽女子,但认真看来,她的美竟似有些奇异,好像是把本应属于很多人的美丽全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若是把她的美丽分拆开来看,那脸庞、眉目、身材、神韵,竟然都有些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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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5:38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醉沉东风梦(2)

    “水影姑娘,你为何这样看我?”苏夫人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赧然轻笑着低下头,悄悄隐去了眼中的一丝怒意。
    水影收回目光,淡淡笑道:“是我失态了。我也走过很多地方,从未见过夫人这般容貌风韵的女子,夫人之美,几乎不像世间之人。”

    苏夫人用一块翠色的帕子掩了口,轻轻的笑,“姑娘真是会说话,妾身已经老了,那配得上你这样的夸奖。我倒是羡慕水影姑娘,有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妾身要是有你这双眼睛,也就心满意足了。”

    水影一愣,再仔细看苏夫人的眼睛,果然已有微微的老态和黯淡,让她美丽的容颜显出些许疲惫。

    一个着鹅黄轻衫的俏丽丫鬟托着茶盅过来,苏夫人起身,接过茶盅奉与水影,笑道:“姑娘请用茶。”

    水影忙也起身,口中称谢,双手去接那盏茶。指尖刚碰到茶杯,她的动作忽然定住了,目光怔怔地盯着苏夫人的左手,那只纤柔秀美的手,在腕骨上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淡红色印痕,像一抹淡淡的血迹,印在玉雪的肌肤上,是别样的美。水影清楚的记得,如心的左手上,也有一块如此的印记,几乎是一模一样。如心曾是她情同姐妹的知交好友,百年前入世历劫,一去不返。

    “水影姑娘。”苏夫人轻咳一声,提醒着她的失神。水影知觉,连忙接过茶盏,眼睛还是不肯离开她的手。苏夫人欠身归座,轻盈抖落衣袖,恰好盖住了左手。

    水影无奈地收回目光,她却笑问:“姑娘方才在想什么,那样出神?”

    “方才看见夫人腕上的印痕,想起我的一位好友,恰巧也有一块如此的胎记,恰巧也在左腕。”水影喝了口茶,看着苏夫人说道。

    “世间竟有这样巧的事?”苏夫人眉目间漾着欣然喜悦,轻抚着腕上的印记,“真的是难得,若是我见到你那位好友,定要与她结为姐妹。”

    苏夫人和她一起下楼,外面艳阳高照,娃娃正站在一丛翠竹下,看见她们出来,他就走过来,脸色僵硬得像冰,冷冷地向水影道:“你怎么还不走?”

    “娃娃,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苏夫人喝斥道,怒意隐隐,然后向水影陪笑解释,“这孩子性情古怪……”

    娃娃今日果然古怪,竟然打断了母亲的话,言词更加犀利刻薄,“你还打算在我家赖多久?别以为以恩人自居就可以在我家里白吃白住,就算你不救我,我自己也能从那洞里出来……”

    “住口!”苏夫人厉喝道:“真是越来越没教养,还不快向水影姑娘道歉,然后回书房思过,今日不许你踏出房门一步!”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苏夫人气得发怔,忙又向水影道歉,“姑娘别生他的气……”

    水影没有丝毫气恼之色,淡淡一笑道,“夫人看我像气量狭窄的人吗?若是连孩子话也认真计较,岂非连孩子都不如了。”

    “那就好,姑娘真是大人大量。”苏夫人的脸色和缓下来,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姑娘请先回房休息,明日我定让娃娃向你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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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6 08: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
群尸饕餮夜(1)

    竹韵阁的回廊上响起细碎轻盈的脚步,似乎是两个女子前后缀行。门无声地开了,有人走进,站在床前,水影却浑然不知,她的呼吸均匀恬静,好梦正酣。
    “夫人,现在就动手吗?”

    “不急,让她再睡一会儿,好梦做完,噩梦就开场了。”幽静的语声冷笑着,转而又道:“趁这会儿功夫,先给你们开饭吧。”

    “夫人总是想得周到,做事滴水不漏。”小丫鬟献媚的轻笑,然后是两人的离开。

    苏夫人的听竹轩里只亮着一盏灯,幽幽暗暗,窗纸上淡淡地映出人影,正门已锁,开着一扇小小的偏门,进门的人却是络绎不绝,水影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数着,这座宅子里共有仆役二十五人,已走进了二十四人,竹影是苏夫人的贴身丫鬟,她当然已经在楼里了。现在人已到齐,应该可以开饭了。水影冷笑,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这夜半更深的时候吃饭?

    这是一个阴郁的夜晚,天幕上堆积着厚重的云层,无星无月,只有风声丝丝缕缕地穿过竹林,似幽咽,似悲泣,听来竟是满心满腹的酸楚。

    最后走进听竹轩的,是园丁竹福,一个年近花甲、忠实厚道的老头子,整日都在庭院里埋头工作,兢兢业业的样子。水影还向他请教过种花的学问,白日里,这位老人是很和蔼可亲的。

    他的左脚已经跨进门槛,忽然转过头,向身后望了一眼,水影在那一瞬看清了夜里的他,他黧黑的皮肤现在是腐败的灰白色,昏老的老眼此时锋锐如刀,射出暗红的血光,因为掉光了牙齿而干瘪的嘴微张着,四根长长的惨白獠牙上下交错,牙缝里探出暗红的舌头,舔过嘴唇,一副贪馋饥饿的样子。

    水影咬紧嘴唇,及时咽下了已到口边的惊呼。虽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瞥,但她可以确定,竹福——是一个僵尸。

    既然竹福是僵尸,那么已进楼中的,很可能都是僵尸。可是苏夫人和娃娃呢,也是僵尸?还是比僵尸更高深的怪物?

    竹福已进去了,反手锁上了那道小门。水影左顾右盼,近乎一盏茶的工夫,再无人走过。水影不禁心生疑窦,为何不见娃娃,难道他已被关起来了?他和苏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从藏身处闪出,念动“隐身诀”,无形无影地来到门前,刚想进去,却又停下脚步,暗自沉吟着,那苏夫人高深莫测,就算是隐身,也难保不被她看穿,楼中地方狭窄,若是动起手来,只怕不易施展。不如就在外面查看,进可攻,退可守,岂不是万无一失!

    她衣袖轻扬,飞上听竹轩的楼顶,悄无声息,连屋檐上的灰尘都未震落。她的脚尖勾住檐上的斗拱,身体向下一坠,视线恰巧凑近那扇亮着灯火的窗,透过一条窗缝,屋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水影极是得意,咬着嘴唇偷笑。从前坤灵总是说她行事鲁莽,横冲直撞的,不知回旋周折。如今她也能想出这样周全的主意来,若是坤灵在侧,也一定会赞赏她的。

    “你们莫要抱怨,今晚只有这个可吃,明天,会有特别的美味犒劳你们的。”苏夫人娇媚的声音吸引了水影,透过窄窄一线的窗缝向内望去,她脸上的笑容顿时荡然无存,胃里痉挛翻涌,她捂住嘴,强忍住不让自己呕吐。

    这些白日里衣衫整齐,谦卑温顺的男女仆从现在已难以分辨出谁是谁,二十五张狰狞灰败的面孔上有着同样的贪婪饥饿,眼里烧灼着暗红的期盼,喉咙里发出含糊焦急的“嗬嗬”声,獠牙上滴着黏稠的唾液,细长的脖子努力地伸着,看向苏夫人,干枯的手臂也伸向她,争先恐后。

    水影的目光避开那些饥饿的惨白怪物,寻找着苏夫人,她的家人已是如此模样,她自己又将是一副怎样的尊容?水影想看到她,又怕看到她,然而,终于还是看到了她。

    苏夫人并没有变,依然美艳娇媚。她站在大厅的另一端,离窗很远,背靠着一面雪白的粉墙,面前是一张宽大的红木条案,在条案上,躺着一个人。

    那是个活着的男人,水影看到他胸口的起伏,手脚的颤抖。苏夫人微笑着伏下身,把脸凑向他,嘴唇微张,像一朵打开花苞的娇艳蔷薇,吻住他的咽喉。那个男人发出喑哑短促的声音,像呻吟,又像叹息,然后是剧烈的抽搐,再然后就是沉寂的死亡。

    苏夫人用丝帕拭去唇上腥艳的血。轻轻一挥手,笑道:“你们可以吃了!”

    早已等得不耐的僵尸们拥挤向渴望已久的晚餐,已吸干血的尸体从条案上跌落,被尖牙利齿撕扯开来,一块块吞下。

    水影看着娃娃,她并不意外看到他在这里,却惊讶于他既不喝血,也不吃肉的超然,难道,他不是僵尸?

    健壮的男人终于在群尸的啃啮下变成一副惨白的枯骨,苏夫人拍拍手,还在贪婪地舔着骨头的僵尸们齐唰唰地抬头,仰视着等待她的命令。

    “真是没有出息,只剩骨头了,还有什么好吃的。”苏夫人含笑的训斥温温软软,像是教导着不懂事的贪馋孩童。说话间,她的手指轻弹,一缕尖锐犀利的风直射向那道供水影偷窥的窗缝,语声也在这瞬间冷冽残酷,“窗外就有难得的美味,你们不想尝尝嘛!”

    水影大惊。根本来不及想她是何时发现自己的,抬头仰身,从斗拱上翻了出去,落向竹丛的阴影里,几乎是在同时,那扇窗户被指风完全撕裂。一具僵尸飞扑出来,水影扬手,流火剑向上斜挑,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飞了出去,无头的僵尸“扑通”一声跌落尘埃。

    水影旗开得胜,趁着刚刚追来的尸群立足未稳,不退反进,身形如电,剑光亦如电,刺进眉心,拨出,又一具尸体大张着嘴,无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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