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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lieen_ji

长篇恐怖小说《绝杀·念》作者:若花燃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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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上)

       去见段瑜那天,是个雨天,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没了。去监狱的路坑洼不平,车子不停地做神经质的颠簸运动,也不知是否有零件被震松了,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直抵我的腑肺深处。

       雨气迷漫,手指无论触及何处,都有一种粘乎乎的不洁感觉。陪同我们一起去的是位姓苏的警官,据说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一路上,他只是抽烟,只字末提案子与段瑜,也许是他觉得这种天气,不适宜讨论一些不愉快的事。也许是他怕他定形的思路妨碍了我们对段瑜的正确判断。不管怎么说,这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个子男人,天生有一种严肃、能干的外表,看起来就是干警察的料。

       我们先到会客室的,狱警送上温热的茶,不见得是什么好茶,但茶香冲淡了潮湿阴热,令人精神一振。然后段瑜来了。

       他是低着头进门的,是以我目不转睛,也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但那青青的光头,在黯淡的光线份外地触目惊心。狱警去了他的手铐,然后带上门出去了。房间里现在只剩下我、导师与他了,没有警察在场。这是导师要求:对他来说,他见的是病人并不是囚犯。

       “段瑜,过来坐。”导师唤他的名字,自然的就象叫自己学生,手指着面前的沙发。

       段瑜抬起头,一脸的错愕,看清楚导师是个陌生人,错愕更盛。但他还是走过来了,起初的脚步有些迟疑,是小步,然后变成了大步,三步内走到沙发,毅然地坐下。我与导师相视一眼,他的举动显示出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完整的清明。

       现在,这位杀死亲爱女友,并煮熟吃掉的嫌疑犯赫然在我面前。他的脸色削瘦而苍白,看来是监狱生活的结果。目光十分平静,并不回避我们的视线,相反,他在打量着我们。如果蓄上头发,如果脱掉囚衣,他就是大街上随手一抓大把的青年人。

       他的嘴角微微一撇,不屑地说,“你们又是什么精神病专家吧。”他的脸上浮起了疲倦、厌恶,还有颓废。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在那份警方的资料有着十几份精神鉴定报告,可想而之,这位年轻人在一年里“接见”过多少位专家。不过他对我们有明显的排斥心理,这不是好事情。

       “放松点,年轻人,只是聊天。”导师试图打消他的排斥心理,“下着雨的天气,聊聊天不好吗?”

       “不好。这样的聊天,一点也不愉快。”段瑜的表情忽然变得暴戾,语气也变得急躁,“我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无论是谁,要重复那噩梦,都不是件开心的事。

       房间里三人都不说话,段瑜扑哧扑哧的呼吸,显示出内心的难受。我的心头一点一点,如潋涟般扩大一种同情。“平凉的风景很迷人吧?”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特别是莲花山。”

       段瑜诧异地看着我,然后脸色渐渐地变了,青中带着灰,他开始翻白眼,双手弯曲成爪,艰难地捧着自己脑袋,嗷嗷嗷地叫着,叫声凌厉,惨不忍听。

       我与导师面面相觑。马上有狱警冲了进来,从怀里掏出药瓶,手忙脚乱地倒出几粒药丸,纳入段瑜口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倒在沙发上。苏警官站在门口,冲导师招了招手,示意有话要说。

       导师出去后,狱警也出去了,房门虚掩上了。我冷眼看着面前沙发上躺着的段瑜,他用手掩着脸看不清楚表情,胸膛频繁地起伏着。

       “装的挺像的嘛。”空气随着我这句话凝住了,段瑜急促的呼吸声也停止了。他慢慢地拿开掩着脸的手,脸上的笑容扭扭弯弯地写满得意。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觉得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辜且试之,没想到让我猜中。窗外的天色更差了,黑黑的云层堆得很厚。房间里最亮的是段瑜的眼睛,贼贼的。

       “你认识一个叫叶浅翠的女孩子吗?”

       “谁?叶浅翠?”段瑜略作沉吟,然后摇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大为震骇,居然无语了。一声霹雷响彻天地,震的我俩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地偏头看着窗外,大雨倾盆而下,同时降临的还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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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中)

       段瑜依旧躺着,眼睛余光斜睨着我,估摸着在掂量我的份量,在猜测我的居心。不过,看来他一无所获,所以他的神色慢慢地变得迷惑。“你是谁?”

       他是个聪明的人,看透我如此年轻,肯定不是所谓的精神病专家之流。我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因为我是谁根本不重要。我从叶浅翠的经历里摘录了一个细节,把它演绎出来,“左看右看,你哪有美玉的样子呀?分明是一块烂木头。”当然,我是学不足白铃的口气,但是足够让段瑜倒抽一口气,象强簧一样地从沙发上弹起。

       他的嘴唇敲抖不已,“你,你怎么会……”

       我继续往下说:“那幢的古老典雅的宅子,有一种力量,能叫人渐渐地失去理智,变得疯狂。”

       “不,我,我不知道。白铃,哦,天哪。”段瑜脸色惨白,捧着脑袋,语无伦次。这一次他并不是装的,他提到白铃时,目光中那种眩然欲泣的神色,叫我的心跟着抽紧。“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当我醒来,有人告诉我吃了白铃,多么可笑的事!我爱她,我要跟她结婚,我们要永远地生活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会吃了她呢?白铃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对吗?”

       他猛然地抬起头,瞪着我,目光赤红。“你怎么会说白铃的口头禅?你见过她,是不是?快告诉我她在哪里?”他的声音越说越响。我瞟了一眼虚掩的门,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居心,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歇斯底里是扮出来的。

       “有一个女孩,她今年夏天去平凉旅游,她说看到你们了,还跟你们说过话。”我压低声音。

       段瑜露出怀疑神色,“怎么可能!”

       “她也碰到了雾,进了那幢古宅,面目阴沉的老妪,嘴唇煞白的女主人……”随着我的话,段瑜的脸色变幻不定,后来他现出一个豁然开朗的神色,激动地说:“宅子,宅子。”与此同时,我猛然醒悟到:那宅子里一定有着古怪。

       我俩眼对眼,心情激荡。“咯吱”一声门发出轻响,段瑜迅速地躺回了沙发,以手掩面。我抬起头,看到导师已大步走进了,面有不愉之色。在我身边坐下时,他贴近我耳边,提醒了一句:“接下去,你听着,记录过程就行,别插嘴。”

       我心中满腹狐疑,但此时不方便问,只得讷讷地应了一声。站门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的苏警官,看到我点头后,悄无声息地掩上了门。他有点问题,直觉告诉我。

       谈话继续,乏善可陈。我履行了打字员的职责,一声不吭。而段瑜继续扮演着典型的反应性精神病患者,他演的很好,我相信他接受过专业人士的指点。他家有钱有权,足够令一些惟利是图的专业人士为其卖命。导师的神精很冷峻而严肃,越到后来越是如此。

       离开监狱时,雨还在下,满路泥泞,车子不停地晃动。苏警官出乎意料地变得爱讲话了,跟我们说着破案过程中的趣事。不过我与导师兴致全无。

       回到学校已到晚上八点多了,我跟着导师回了他的办公室,他开始一直在抽烟,眉头紧锁,目有所思。我有些不安,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因为他是专业人士中的专业人士。忽然,他掐灭,象是下定了决心,对我说:“小陆,这事情你怎么看?”

       “他看起来,有着反应性精神病的初兆,还有一些癔症的症状,具体还需要更深入的观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说了谎。

       导师摇头不已,说:“小陆,你的观察力还不行呀。这小子一直在装,装的是挺象的,噱噱一般人还可以。”

       我心里大为钦佩,导师就是导师,不愧是心理学界的领袖人物。导师继续说:“直接出报告吧,由你来写。”

       “可是……”我犹豫不定,“7月12号晚上8点至13号早上8点,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段瑜似乎真的不知道。”我看过以前的精神鉴定报告,曾有几位专家给段瑜实施过催眠,试图唤醒他的记忆,不过结果都是失败。每一次催眠,段瑜说到7月12号晚上8点他睡下后,然后就直接跳到了13号早晨。

       “唔。”导师也露出沉思之色,“是的,这确实是个疑处,匪夷所思。不过那问题属于警察工作范畴,我们要确定的只是他的精神状态,他十分正常。”我知道导师的结论一下,等于给段瑜打了个大大的叉叉。不过导师今天的表现大异于平常,事实上他的好奇心非常重,没有理由碰到一个疑处,而不去试图想清楚想透彻的。似乎,他对段瑜有一种反感。

       随后导师告诉我一件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反感段瑜。原来段瑜第一次假装发病时,苏警官叫了导师出去,居然长篇累版地告诉导师段瑜的背景。言下之意,无非是要求导师自己心头放杆枰,手下留情。导师平生疾恶如仇,看不惯滥用特权。何况段瑜又扮假扮痴,他自然深恶痛绝。

       “不过,如果白铃真的是段瑜杀的,就算他为了逃避,将自己这段时间的记忆封锢,在催眠的状态下,也应该会一五一十地说出的。”导师又点了一支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除非……那段记忆不属于他。”

       “怎么可能?”导师摇头,然后他忽然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目光变得严厉,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小陆,你已走上了歧途。要想成为一个杰出的心理学家,必须要坚持无神论。我宁愿相信人不是他杀的,也不愿意你冒出这种奇怪的论调。”他一直视我为得意弟子,待我极好,从无用这种口气同我说过话。我连迭点头,额头汗出。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他摆摆手,我如获大释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外面的雨停了,但起了雾,非常大的雾,往日熟悉的校园一下子变得诡异而迷离。想起叶浅翠的描述,那天她碰到雾应该比今天的雾更大。我在雾中慢步而行,希望这雾将我带到有着一扇华丽朱门的古宅、阴沉的老妪、苍白的女主人……

       有条似曾相识的身影在前面一扭一扭,我心跳开始加速,快步追上去,猛然回头,真的是叶浅翠,她小小的脸在升腾的雾气里不甚清晰,表情阴郁。她好似根本不认识我,并且被我吓了一大跳,目光中流露出惶恐,低声咕哝了一句,隐约是神经病或是毛病之类的骂人话,一转身,往来路跑了。她为什么要跑?我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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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下)

       雾很大,她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了。我回过神来,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追了上去。在迭迭夜雾中追踪他人,最大的好处就是雾大,不容易被发觉,最大的坏处也是雾大,很容易追失。可是叶浅翠一直在我前面视野范围内隐没着,有几次当我以为失去她的踪迹之时,顿足张望,一定晴她的身影又会出现在前面。我隐隐地感觉到,前面这人也许并不是叶浅翠,她是另一个人,有着一样的外表。

       她好象有目的地引导我前进,就象扯线木偶的线,而我则成了那个木偶。我一直有留意四周的景物,虽然因为大雾而不甚明晰,但还在学校里,所以我放心大胆地跟着她。穿过一栋栋的教学楼,路渐渐地冷清了,路灯晕黄虚飘。我认得这是去小松林的路,心中开始发毛了。几乎所有的大学都有乱怪力神的传说,比如说神秘的台阶、哭泣的宿舍、蛊惑人心的深潭,诸如此类,不一一而全。我们学校最玄乎的便是这小松林,这本是一个情侣幽会的好地方,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有一对情侣幽会时被人捅了二十八刀,从此林子里便不得安宁。总是有着尖刀捅穿肉体发出的扑扑声响,而且隐约还有声音在数数:1,2,3……小松林便成了邪地,少有人迹,松树倒是越长越茂盛,郁郁葱葱地遮天敝日。

       我一进校门就听说过的这个邪闻,告诉我的学长还特别地告诫我:记住,这是真的,千万千万不要去小松林。这几年我忙于学业,早将这码子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此刻却蓦然地浮上脑海,甚至连当时学长的表情都宛然眼前:严肃,凝重……

       小松林赫然已在眼前,黑黢黢的一片,路灯的光晕被夜雾紧紧地拘住。想起旧闻,我的脚步略有迟疑,可叶浅翠已经进了小松林了。事后我细想,其实我并没有看到她确确实实地进入林子,只因为当时我耽于旧闻,心有所悸,稍稍走神,一定睛不见了她的身影,想当然地认为她进了林子。

       我一咬牙,几乎是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也钻进了林子。黑,是第一感觉。一会儿,目光适应了黑暗,已看不到叶浅翠的身影。林子里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吱吱声,象老鼠在叫。我循声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因为下过大雨,地面十分潮湿,稀泥和着松针成了天然的地毡,脚步踩在上面毫无声息。

       没有多久,或者说没有几步,我看到了前面有条人影蹲在地上,穿着白色的衣服,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之所以说全神贯注,完全是从她当时一动不动的背影判断出来的。她有一头黑黑的长发,是我熟悉的那种,是叶浅翠留着的发型。但是我还是不敢肯定是叶浅翠,潜意识里我也不希望她是,在黑暗松子里,她蹲在地上,既便什么事都没干,也足够诡异了。何况她还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清晰、尖锐,象刮锅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耳膜。

       我继续悄悄有地走进,想看清楚她在干吗。一步一步,我看到了白色的小脑袋……老鼠,生着赤红眼睛的白色老鼠,象人一样地后脚直立,排成一列整齐的长队。

       “啊……”沉闷而骇然的叫声,从我喉咙地冲出来。与此同时,蹲在地上那人猛然地回过头来,一对红色的眼睛暴出邪异的光芒瞪着我。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眼前忽然一黑,不,并不是我晕倒了。而是眼前的人影和白色老鼠消失了,只有一团黑气,蠢蠢欲动地浮在前面,变幻不定。那么黑,应该是看不到的,可是当时我全身的毛孔感觉到这团黑雾的寒气,变幻不定,甚至还能听到它隐约的咆哮声。那奇怪的吱吱声依然在响,频率与节奏都比方才要快,听起来象是笑声,老鼠的笑声。

       我连退了几步,黑雾也跟着进了几步,跳跃欢腾。脚趾一阵巨痛,我一低头,只见一只白色的老鼠趴在我的鞋子上,仰着头冲我呲牙尖笑着,更多的老鼠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再也无法忍耐这种骇异,我大叫一声,转身飞快地逃跑。

       害怕!漫长的二十四年人生,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作真正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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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2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上)

       我心无旁骛地发足狂奔,直到看到教学楼廖落的灯光才停下来。路上有来往的同学,嘻戏笑语声丁零飘进我耳里,原来这声音如此的动听、亲切。我蹒跚地走到路旁的石椅上坐下,象鼓风机一样地喷着粗气。依然有雾,但这边薄了许多。这雾好生邪门,好似附了灵性一样,忽薄忽厚,忽黑忽灰。

       干燥的喉咙几乎要裂开了,我艰难地做着吞咽的动作,很有一股骂人的冲动。他妈的,这究竟是什么邪门玩意儿?怎么会有人蹲在地上学老鼠叫呢?老鼠又怎么能象人一样地直立后肢呢?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眼睛发花的结果,那么蹲在地上的白衣服女子是谁?她有着与叶浅翠一模一样的发型,方才我看到那双赤红欲滴的眼睛,过于震骇,完全没有留意她的长相。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忽然浮起了黑雾,挡住了我的视线。那黑雾是她召来的?是什么样的人能够随心所欲地召来雾呢?她是人是神是魔是鬼?

       我拼命地回想着十多年来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它们是如此的漏洞百出,根本不足以解释我方才遇到的一切。除非我有妄想症,除非我眼花,但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掐着手心时能感觉到尖锐的痛。

       坐了良久,我缓过劲来,浑身有种虚脱无力的感觉,慢慢地往宿舍走去。经过女生宿舍群时,我忽的心中一动。虽然叶浅翠并没有告诉我她的寝室号,不过魏烈只言片语中曾提过一次,当时就象烙铁一下印在心头了。我在7号女生宿舍楼下,拨通了叶浅翠宿舍里的电话,她听到我报上名字后,吃惊掺着狐疑隔着电话也能清晰感觉到。等了十分钟左右,她下来了,面容平静,白木兰的脸颊一双深黑色的眸子,眼神柔和带着些许梦幻的迷惑。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嘛?”

       我看着她身上的粉蓝毛衣,暗暗吁了一口气。“没,没,看到这样的雾,忽然想起你。”

       “雾?哪里有雾呀。”她张望。我惊讶地发现,雾散了或是根本没有存在过,天地充塞着大雨后的清新味道,近树随风摇晃,偶而会掉下几滴水。她轻轻地推了一下怔忡失措的我,“你怎么了?”

       “好奇怪,刚才雾很大的。”我环顾着四周,决定不把刚才的经过告诉她,我怕吓着她。夜风拂动着她的发丝,粉蓝的衣服含着无法形容的娇羞。

       “雾总是会散的嘛。”她嘴角抿同一个弧形,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温柔浅浅。我的心慢慢地变酥发软,刚才的噩梦一般经历暂时退出了脑海。不过我还记得此行的目的,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刚才有没有去过小松林呀?”

       “小松林?这是哪里呀?”她刚进校门没多久,不知道也正常。“我下了自习,就回宿舍了,哪里没有去。你为什么这么问呀?”她偏着脑袋,眼睛眨巴着,睫毛忽闪忽闪,一种年轻女孩子的特有娇憨,象水波一样地在空气里扩散。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我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嘴巴喃喃地重复着。她被我看得脸红,微微别转视线,扑哧笑了声,说:“你在说什么呀?”

       我幡然惊觉,讪讪然地低下了头,心头却是艳阳天般的欣喜,泼辣辣的,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放声大叫。我与她面对面,也不说话,呆站了几分钟。

       “太晚了,我得睡觉了。”她用手轻轻地卷着自己的衣角,以一种商量的口吻同我说。

       “是该睡觉了,是该睡觉了。”真是见鬼,今天的我总是重复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蠢到掉渣。叶浅翠又扑噗笑了,“你今天好有意思。”虽然我并没有情海翻腾的经验,但凭感觉,知道这句话并没有贬低的意思,相反还有一些暖昧。心底的喜悦,象涨潮的沙滩,一浪接着一浪。

       “我得走了。”叶浅翠又轻轻地重复了一声,微微挪动着脚。

       “等等,明天,明天上午有课吗?”我鼓起勇气,“如果没有,你来向日葵办公室坐会儿,好吗?”

       “嗯。没有。”她看我一眼,眼睛亮晶晶的,然后飞快地垂下眼睑,扭身往宿舍里走去。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散,犹如黑色的瀑布,也如刚才遇到的黑雾。我轻轻地呸了一声,为自己最后一个念头感到十分地不快。

       我一直目送她完全进入宿舍,这时手机响了。这么晚谁会找我?我疑惑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蓝色的屏幕上闪着一串阿拉伯数字,不是固定电话,也不是手机,看起来是公共话厅的号码。我按下接收键,电话里传来一个粗粗的声音:“远离叶浅翠,她很危险。”

       电话戛然而止,嘟嘟嘟的挂断声单调地重复着。我宛如被一盆凉水兜头淋下,一直淋到脚底,满心喜悦荡然无存。是谁?是告诉我叶浅翠这个人很危险,还是告诉我叶浅翠现在很危险呢?对方说话时是刻意地捏着嗓子,并且普通话很不标准、很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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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中)

       霎间,我意识到这个打电话的人可能是某个认识的人,否则她/他怎么知道我跟叶浅翠交往中,否则他/她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我又意识到这个人可能就在校内,因尚在就学的关系,我与外界的人接触不多,知道我手机号码的屈指可数。一念至此,我慌不迭地四处张望,最近的电话厅离我约有二十米,就在宿舍路旁,可一览无余地看到这里。正有个人影急冲冲地远去,他/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太远没法判断性别。

       我快步跑到公共电话边,找出一个硬币投了进去,拨了自己的手机,果然现在屏幕上的号码跟方才的一模一样。我一转身离开话机,四处张望,那条白色的人影早就不见了。我心情沉重地回到宿舍,和衣躺下,燃了一支又一支的烟,回想着今天晚上毛骨悚然的遭遇、叶浅翠的温柔、神秘的电话。冥冥之中,仿佛一只有力地手,正将我渐渐地拖进一个沼泽。

       醒来后,天大亮,看到窗外的艳阳,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有阳光真好,所有的魅魑魍魉都会不会存在。导师曾经说过,作为一个临床心理学从业者,一定要保持自身心理的健康,否则如何去帮助别人?患有心理隐患者的想法,多数荒诞不经,诡诈、恐怖、离奇、恶心诸样齐全,当然,要数最古怪的,还是叶浅翠的经历。

       想到今天与叶浅翠有个约会,我特意地拾掇了一下自己,对着镜子吹了吹口哨,小伙子还是蛮人模人样的,有着未来俊彦的潜质。乍落情网的那种朦胧喜悦,象蒙牛酸奶一样地甜甜酸酸,一直在心头徘徊。从宿舍到向日葵办公室,这一段长路几乎是小跑,才用了平常的一半时间。然后坐在办公室里,满情期待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隔三岔五地抬头看着向日葵花丛前的小路,十分担忧地想:她昨儿咯好象没有明确答应哦,会不会不来呢?

       感觉已在办公室坐了一辈子,花丛后终于有条人影闪动,一阵狂喜冲上心头,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意识到自己过于轻狂,连忙坐下在面前摊开一本书,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做出一个正儿八经的样子。

       轻轻地扣门声响起,我克制着快要泛滥的欢喜抬起头……叶浅翠站在门口,低眉浅笑,带着初秋的一抹金色阳光。“来,进来呀。”我招呼。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她走近,探长脑袋看着我面前的书本。我傻笑说:“没什么,随便翻翻。”一低头,看见书本是倒放的,顿时窘的无地自容。叶浅翠扑哧地笑了,不可自拟,别转了视线看着窗外。

       我赶紧收起书本,指着面前的椅子,说:“呵呵,坐呀。”她款款地坐下,姿势端庄,很显然她有良好的家教。想到这点,我忽然迫切地想知道她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怎么能生出如此空灵美丽的女儿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有些害羞,低下眼睑不看直视我的眼睛,两颊粉红莹然,我看的完全痴了,喃喃地说:“没什么,我见到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声音方落,叶浅翠倏忽抬起眼皮,眼睛圆圆,已失了方才的温柔可亲。我如受电击一样地惊醒,大为懊悔,蠢呀蠢呀,居然将此情此景破坏成这样子,真是蠢猪。

       不过叶浅翠脸上并没有应该的震骇,相反她好似早就知道了。她说:“你说的那个人,我也见到了。”顿了顿,她以一种复杂的口气说:“她是我的姐姐,我们是双生子。”

       这一回我惊愕了,“啊?原来不是……”叶浅翠自然知道我指的是她经历中的遇到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笑了笑,说:“也许那真的是幻觉。”她浮起了一个厌倦的表情,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不大想起,就当是噩梦吧。”

       真的是噩梦吗?我十分地怀疑,想起段瑜,想起昨晚小松林里赤红眼睛的白老鼠,还有发出老鼠般吱吱叫的白衣女子。段瑜的事情,我本来想着要跟她谈谈的,可是现在的叶浅翠已摆脱了噩梦,并且意兴阑珊地很不愿意重提往事,我有什么理由将她再度拖进去呢?我按下心头一切疑问,暗暗发誓,以后不想也不提这件事,尽情地享受跟她在一起的静谧光阴,没有噩梦,没有古怪的遭遇,只有我与她花枝初发的情愫。

       “我以前并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前几天她才来找我的。”

       我觉得她说的话有漏洞,怎么可能自己的亲姐姐,而且还是孪生子,以前会不知道呢?她意识到了,说:“我很小父母就离婚了,各自带一个女儿,从不来往,连电话都不通,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而且我有记忆来,也从未见过父亲。”她说父亲而不是亲昵的爸爸,神情略有悲戚,眼睑又垂下,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蕴藏了饱满的眼睛。但是她的不快乐,我清晰地感觉到,心也微微疼痛了。如此光洁美好的女子,怎么可以有这样的遭遇呢?

       我大胆地伸手按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诚挚地说:“不要难过,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她并没有抽手,抬起头,微微一笑,睫毛上一串珍莹的水珠。“小时候,我看到别的孩子,父亲疼母亲爱,羡慕极了,也很难过。现在我长大了,明白事理,想想他们也许有这不得已的原由吧。”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呀,我的爱慕之心益发地盛了。

       “你姐姐也在这个学校?”这个问题在我心头萦绕不去。那天食堂里见到的另一个叶浅翠和昨晚雾中遇到那个叶浅翠应该就是她姐姐吧,果然是一模一样。但是她姐姐深夜去小松林子干吗?还有,难道那个林子里的白衣人是她姐姐?想到这点,我不由地额头汗出。如果真是的,那她姐姐就是个危险人物。

       “是的,她在国外读书的,回来度假。她学的东西很特别,专门研究一些灵异的事情,比如说印度的瑜珈、非洲部落的咒语呀等等类似于X档案说的东西。”

       “真是够特别的。”我喃喃地说着,心头暗叫:我的妈呀,这个姐姐呀不寻常,怪不得三更半夜往小松林跑。不过逗弄老鼠的可千万别她呀,光是那红色眸子,就表明已走火入魔,这样的姐姐叶浅翠可担不起。我拼命回想着昨晚那位白衣人的模样,只是惊鸿一瞥,光记得一对眸子赤红欲滴,其他什么都不记得。

       “见到亲姐姐,很开心吧。”听了我的这句话,叶浅翠脸色微变,温柔可亲的神色大消,目光闪烁,寒意隐现。“本来是蛮开心的,可是她研究的东西太特别,而且人也太特别了。”她顿了顿,脸色稍霁,说:“也许我们分隔太久,也许我们过于陌生,虽然有着相同的血脉,有着相同的外表,但是……”她苦笑。

       “慢慢就会好的,血浓于水嘛。”我嘴巴这般说,心头其实好高兴,叶浅翠还是应该跟她姐姐保持距离,什么非洲部落咒语呀,且不管管用不管用,光听名字就叫人浑身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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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下)

       “怎么光说我的事?你也说说呀。”

       “啊?”我摸着后脑勺,傻笑着。“说什么呢?对了,我叫陆林,今年24岁,未来的职业梦想是成为一个出色的临床心理学家。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都是普通职工……”

       “呸。”叶浅翠嗔道,“谁要你说这些呀?”

       “那说什么呢?”我感觉到自己的愚蠢无以复加了。长久以来,我只知道看书、做实验、写报告、听别人倾诉内心的秘密、以专业知识劝解别人,至于跟同年龄的娇俏女生应该聊什么,那不是我擅长的。我想起了姜培,要是他在就好,这家伙是个天生的说话狂,而且每次都说的女孩子咯咯乱笑。

       叶浅翠被我的为难表情逗乐了,宛然一笑,说:“说说你的工作乐事呀,你除了设计迷宫给蜘蛛试验它的恐怖心理,还有没有其他类型的实验呀?”

       “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呀!”我又惊又喜,这可是我的拿手戏哦。心理学是一门实证科学,自从心理学元年开始(那一年威廉。冯特在莱比锡大学创立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以来就是如此,实验是当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我喋喋不休地说着,如何拿老鼠来做精确到毫秒级的刺激呈现,如何利用小兔子来测试眼睛留意到的时空轨迹……

       叶浅翠听的津津有味,不时地提问,令我咋舌,怎么也料不到她一个学影像物理学的,会对心理学也有一定的基础。她浅笑,眉眼尽展,说:“那是我感兴趣的,自然会留意了。最近我看了一本有关记忆的书,提到了错误记忆,你觉得我碰到事情属不属于错误记忆呀?”

       有错误记忆这类体验的人并不少。简单来说,就是明明各种证据都表明一件事情确实没有发生过,但是自己就是强烈地感觉到拥有对这一不存在事件的记忆。假如我不是昨天才见的段瑜,我一定大力地支持叶浅翠持这样的想法,至少可以从噩梦般的遭遇里摆脱出来。姜培没有说错,叶浅翠的经历更类似于癔症中的朦胧状态,用平常话来说是鬼神附体,听觉视觉味沉都非常逼真,就象平常人真实经历过一样。但是我见到了段瑜,当他听过我说的那句白铃的口头禅以后,我就知道她的遭遇并不是癔症中的朦胧状态,那种状态虽然逼真,也不会幻想出从陌生人的口头禅。那么叶浅翠的遭遇究竟如何解释呢?也许真的冥冥之中存在着鬼神或是另一个时空,将叶浅翠带到了当时的场景之中。事实上,唉,这件事情超级复杂,超出我智力范围了,所以我只有沉默不语。

       叶浅翠自嘲地一笑,说:“看来并不是错误记忆了。”

       “你不是说不再想这件事了吗?”

       “对呀!”她回想起先前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个人,就是差了这点,拎不起也放不下。好了,不说这些没趣的事,说说附近有啥好玩的呀,马上就是十一,我想出去转转。”

       ……

       一个上午晃眼间过去了,甜蜜的时光总是经不起折腾。我看着叶浅翠离开,觉得心也空了一半。我坐在食堂里,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一边回想起她那些可爱的小动作:眨眼睛呀,红脸呀,宛尔微笑……处处动人,连小动作也是迷死人。真是难以相信,我握着她的春葱小手,她没有抽走。

       姜培用筷子轻轻敲打我脑袋,“喂,哥们,无端端傻笑什么呀?是不是想要告诉别人你是花痴呀?”

       被打断绮梦的滋味真差,我推开他的筷子,没好气地说:“靠,我发痴也要你管呀!我就爱发花痴怎么了?”

       姜培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我,“哎唷唷,不得了。哥们,你没病着吧?还是鬼神附体了。这口气,跟平常根本不一样呀。”

       “少来。我好好的。”我看着窗外的云卷云舒,痴笑,“而且我心情很好。”

       “一个人忽然莫名其妙地变傻,只有一个原因。”他顿了顿,“你恋爱了。”

       恋爱!不错,这两字象一只温柔的小手抚摸着我的心,叫我筋骨酥软,叫我神清气爽,叫我魂不守舍,叫我患得患失……可是这些感觉我统统喜欢。叶浅翠,连在心头想这个名字,都有一种极为甜蜜的芬芳气味。

       “哪一系哪一个班的?”姜培的表情有些严肃,“不要告诉我,是那个什么叶浅翠。”

       我冷冷地睃他一眼,为他对叶浅翠露骨的偏见。“她有什么不好?”

       “她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不好。”姜培用筷子敲着脑袋。

       “你胡说八道什么!”隐约的怒火在我心头燃起。我本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慎喜少怒,可是一提起叶浅翠,我的情绪总是那么容易不受控制,即使对面是多年的老友姜培。“也许真的有未知的力量,在当时情况下控制了她的思维。我们不要以已知来妄揣未知,不要坐井观天。”

       姜培怔怔地盯着我,“你已入了旁魔歪道了。”这句话跟导师说的出奇相似,我又是一阵火起,冷笑一声,“入了,就入了,有什么了不起。”什么旁魔,什么歪道,叶浅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猛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用责问的口气说:“还有,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叶浅翠有个姑姑得了癔症?她压根儿就没有姑姑。打小她父母就离了婚,她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父亲家里的人。”

       “是的,是我编的。因为我不想你跟她交往,尽管我不了解她,但直觉告诉我,这个女孩子有很大问题,我不想让你陷进去。陆林,你还是不要同她交往。”他很少呼我名字,除了觉得谈话内容关系重大时。

       “好笑!你又不是我,凭什么来替我做这样的判断!”我十分生气,声音很大,周围埋头于食物中的同学,纷纷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

       姜培吃惊地看着我,不再说话了,平日的嘻皮笑脸荡然无存,脸色出奇的平静、慎重,看着我的目光渐渐地变得复杂。我与他之间忽然掺杂点沙粒般的东西,不停地蔓延扩散。虽然近在对面,感觉了却隔了老远。他拿起饭盒,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有些懊悔。我想可能有些话已伤到他了,伤及我们多年的情谊。看着他穿过人群的背影,心头泛起强烈的冲动,想要冲上去揽住他肩,男人之间哈哈几声,小争吵就会烟消云散。不过手机响了,是导师的办公室电话。“小陆,你过来一趟,到我的办公室,快点。”

       导师最后两个字“快点,”让我意识到有些不寻常事发生了。我放下饭盆,近乎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推开导师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有两位客人,一男一女,全是中年人,衣着贵气,气质雍容。我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迷惑地看着导师。

       导师指着那两人说:“这两位是段瑜的父母,他们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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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26: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上)

       有财有势就是方便,从昨晚离开段瑜,才过了区区十来个小时,这家伙已经通知了父母,而他的父母也从异地赶了过来。我揣度着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安地在沙发上坐下。

       段先生,跟段瑜长的颇象,不过沉稳干练,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商海波谲职场风云中的长袖擅舞者。他的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小陆,我们想请你帮个忙。”省却了冗长的寒喧,开门见山谈话方式彪显了他务实锐进的性格特征。

       “段先生不必客气,有事尽管直说。”

       “昨天你跟小儿说起,有个姑娘也曾经进了那个宅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冲着叶浅翠来的。强烈的不安撞击着我的胸膛,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刹间那种不祥的感觉扼住了我的脖子。我一时沉吟不决。性子甚急的导师说:“小陆,刚才段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你昨天跟段瑜说的话,这姑娘是谁,现在在哪里?”他看着我的眼神有责怪的味道,毕竟我是他弟子,却没有对他坦白。

       段太太也开口了:“小陆,我儿子是绝对不会杀人,更不会杀白铃。他跟白铃的感情一直很好,都要准备结婚的。”段太太的声音含着太多的焦虑与担忧,可以听到一个母亲心头滴血的声音。

       “她就在这个学校。不过事情很古怪,她是今年去平凉旅游时遇到雾,然后入了宅子。跟段瑜去平凉整整相隔了一年多。”此语一出,三个人全呆了,面面相觑。良久,段先生脸现喜色地说:“小陆,麻烦你帮我们叫这位姑娘好吗?只要这位姑娘出厅作证,就可以证明我儿子是清白的。”

       我迟迟艾艾地说:“可是……她确实看到段瑜杀了白铃,并且烤熟了脑袋。”此语一出,三个人又呆了。段太太脸颊肌肉轻微颤抖,双眼圆睁,喃喃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段先生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夫妻感情的深厚由此可窥一斑。

       “那个宅子有问题。”一直沉默的导师说。“找到那个宅子,也许能解开问题。”

       段先生叹了口气,“我将平凉镇搜遍了,也没有找到那个宅子。”

       “或者那个宅子肉眼是看不见的。”我看了导师一眼,深怕又犯了他的讳忌。这一次,他没有责怪我,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事情的经过,她都跟我说过,我现在复述给大家听一下。”无数个空闲的时段里,我反复地收听录在MP3里的叶浅翠的经历,几乎已能背下她的原话了。在我低沉的声音,诡异的重雾古宅魅影,都好似活生生地到了眼前。

       导师和段氏夫妻都是第一次听,全神贯注,脸容肃然,有几次听到恐怖处,他们身子都轻轻地震动一下。听的过程里,没有人说话。听完后,有五分钟时间也没有人说话。导师与段先生都在抽烟,一根紧着一根,段太太紧紧地抱着段先生的胳膊,声音还在发怵:“这是真的吗?”

       “太不可思议了!”导师吐出一个烟圈。

       段先生露出沮丧的神色,说:“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这样的经历,他们只会说这是胡编滥造,这是我花钱买来的假口供。”

       “不,怎么可能这样!”段太太激动地说,“那个姑娘说的,当时我们的小瑜看起来痴痴呆呆呆,他把白铃当成了野猪杀掉,根本不是想杀白铃。”

       “这姑娘的经历太不合常理了,没有人会相信的。”段先生耐心地劝说她。

       “常理!什么叫作常理?如果这事真的合乎常理,我们的小瑜有什么理由杀死自己的未婚妻?还将她烤熟吃掉?如果合乎常理,有什么理由会找不着那房子,还有白铃的尸体呢?我相信这姑娘的经历一定是真的,那房子里有什么东西盅惑了我们的小瑜,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相信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段太太口气绝急,听的出来,她非常地爱自己的儿子。她看着我,满脸恳求,“小陆,你让我见见这位姑娘,好不好?”

       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慈母?我点头说好,掏出手机播叶浅翠房间的电话号码,“请问叶浅翠在吗?”

       “她出去了,不在宿舍里。”

       “她去了哪里呢?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说去哪里哦。下午没课,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是哪一位?留个姓名电话吧,等一下她回来我告诉她了。”我留了名字电话,看着热窝上的蚂蚁一样的段太太,无奈地摊摊手。“她现在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段太太推推段先生,“老公,我们留下来等她吧。”

       段先生拍拍她手背,说:“芙蓉,一年多提心吊胆的日子都过了,也不在乎这几个小时。罗教授他们都还有事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小陆,如果这位姑娘回来了,请你安排我们与她见一下面,好吗?”

       我接过名片,一线淡雅的香气飘入鼻中,“段先生,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们安排的。”

       “多谢。”段先生微微颔首,转眸注视着导师说,“罗教授,我知道你在临床心理学领域地位崇高。我也知道小儿的精神鉴定由你执笔。照理说,我不该审判之前问东问西。但是事情古怪,我想听听你对于此事的看法。”

       导师说:“段先生,既然你知道我的立场,也应该知道你是不应该与我接触过多,否则难免会入了他人口舌。鉴定结果,我更加不可能事先透露。假如这位姑娘的经历是真实可信的,那么一切问题的症结,就在那幢房子以及那个叫作张盈的女主人。”

       段先生露出恍然大悟神色,“明白,我们这就告辞了,谢谢两位。”

       段先生偕段太太款款地离开了。导师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试意我坐过去,严肃地说:“为什么事先你不告诉我这件事?”

       “我也怀疑叶浅翠经历的真实性。因为她在平凉镇曾摔伤过,很可能是脑颅外创后产生的幻觉。后来,我看到警方的资料后,对叶浅翠的经历有七成的相信,但还是不敢肯定,因为过于玄乎了。直到见到了段瑜,我试探地问了一句白铃的口头禅,他很震惊,我才完全相信叶浅翠经历是真实的。可是中间有太多的疑点了?比如说,今年七月份段瑜明明在监狱里,为什么叶浅翠会在宅子里见到他呢?比如说,段瑜为什么根本不认识叶浅翠呢?”我瞥了他一眼,“还有教授你曾提醒我从事科学研究,忌讳鬼神之说。”

       导师脸色稍霁,点头说:“你说的不无道理。我风风雨雨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古怪的事。小陆,段瑜的鉴定报告暂时别出,我要仔细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行。”

       “还有,你安排段先生段太太跟那位姑娘见面就是了,你自己不要再掺杂其中了。”

       “我知道。”我明白导师的意思,因为鉴定报告是由他执笔,而我是他的得意弟子皆助手,与段先生段太太来往过密,容易给人留下话柄,影响报告的真实性。

       离开导师的办公室,我慢慢地走在校园的大道上。路上来来往往的同学,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意,后天就开始发十一长假了,节日的气氛提前来到了。想起上午与叶浅翠商量着去城市的名胜地转转,我的嘴角不由地浮起了微笑。一阵凉风卷来几片黄叶落在我脚边,想来也快到深秋,经历了繁盛夏天的树木凋零在即。难以排遣的惆怅充塞心头,我悠悠地叹了口气。顿住脚步,定晴看着四周,不由地愣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走到小松林来了。朗朗晴天下,松林茂盛近乎疯狂,瞧不清楚里面的光景。

       作为心理学研究生,我一直孜孜不懈地进行自我的分析(历史上著名的弗洛伊德也时常自省),分析自己各种行为的潜意识,追寻自己内隐记忆。当我定睛看到面前是小松林的同时,我已分析出自己的潜意识:对于昨晚的事耿耿于怀,一半好奇心作祟,一半归于平常实验中养成的追根究底的习惯。

       踏进小松林时,眼前顿时一暗,林子里飘着松柏的木香。地面铺了厚实的松针,软绵绵的,每踩一步都发出滋滋的细微响声。当我走了几丈远,并没有听到传说中的匕首刺肉体声,也没有数数的声音。我听到另一种声音:争吵声。声音高亢,语速奇快,一串串象爆竹,可想而知争吵的双方是如何的激动。要命的是,这两人争吵居然用的是英语。英语听力并不是的强项,我竖直耳朵,捕捉到几个似是而非的单词:巫术、施咒、害人害己……

       吵架声在一方尖叫一声后达到了高潮。一个大叫: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另一个冷笑: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这两句她们用的是中文,我听得心中一动,因为这两个声音好相似,对我来说也很熟悉。吵架就此结束了。林子里有着嗬哧嗬哧的呼吸声,就象两头猛兽对战时发出的声音。

       隔了良久,一个骂了声:“SHIT。”然后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往我所在方向走来。我赶紧蹑手蹑足退到一旁的树后藏好。虽说我不是有意偷听,但被人逮着太失颜面。沙沙脚步声近了,一个女孩子昂首阔步地走过。我浑身一震,几乎喊出声来:叶浅翠。不过我马上意识到她应该是叶浅翠的姐姐,她穿的衣服跟叶浅翠上午穿的衣服不一样。她长得跟叶浅翠真的一模一样,只是目光冷峻一些。她眉毛纠结,一边走一边还在咕哝。

       叶浅翠姐姐过后一会儿,又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这会儿才是叶浅翠。她拖拉着脚步,脸色苍白,眉有忧色,看起来疲倦极了。以她柔和的个性,如何经得起狂风暴雨的争吵,我心微微发疼。看着她出了林子,我才出去跟在她后面,快到教学楼时,我快步追上她,微笑着打打呼:“叶浅翠。”

       她悚然一惊,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附近散步,随便走了走。”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依旧有些狐疑地看着我。

       “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是吗?”她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蓦然一滴圆滚滚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下来。我惶恐地握住她的肩膀,着急地嚷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她垂下眼睑只是摇头,弱弱的肩膀不堪一握。然后她无限酸楚地叹了口气,将脑袋靠在我胸前,弱小的肩膀不停地耸动。我的胸前一阵温热,心是一阵火热,伸手出双臂揽住她。

       这样子站了很久,身边是一株高大的台湾相思树,过往行人目光灼灼。叶浅翠一直没有哭出声来,不过我薄薄T恤的前襟湿透了,贴着胸膛,象是一张湿润甜蜜的唇紧贴着。她慢慢地平静下来,从我怀里站直身子,双颊潮红,低眉敛目地害羞着,不肯正眼看我,声音细细如蚊鸣:“不好意思,我很失态吧。”

       “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失态的样子。”我用袖口擦拭着她脸上依稀的泪痕,她闪避了一下,然后迟疑着又将脸凑近,目光软耷耷的似要拧出水来。她的脸就在我袖口下,泪水洗涤后越发地凝脂端丽、光彩夺目,这样的她叫人如何不爱?擦完她脸上的泪,我牵起她的手,“我送你回宿舍吧。”

       “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会告诉我的是吗?”有些事情需要时间,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这道理我打小就知道。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小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没有跟她谈段瑜父母想见她的事情,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谈,只想握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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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3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下)

       今天是十月二日,2004年十一长假第二天。我坐在宿舍的窗边,面前摊了一本书,目光停留在书本,心思早飞到昨日。我与叶浅翠骑着自行车四处瞎逛,累了就在街边小铺坐着,弄点可心的小吃。倦了就跑进电影院,边看电影边睡觉。我们玩的很开心。

       段瑜的父母打过几次电话催促我安排见面事宜,我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往后推。我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我与叶浅翠,甚至不想叶浅翠去见段瑜的父母。我非常的不安,你可以将此归结为神经过敏,可我直觉告诉我这次见面会导致不良后果。后来的事实证明我是错误的,不管见不见面,故事都会照样发生,接踵而来,一个比一个恐怖。

       然而十月二日的上午,我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坐在窗前,享受着秋天的晴空无云,陷入情网的心象泡在蜜坛里。人是多么容易被安逸麻痹,那一刻我几乎忘掉这段时间发生在周围的一切不寻常事情,抱着恋爱的稻草在幻想里载浮载沉。

       手机就这个时候响起,声音粗粗:“不要再接近叶浅翠了,她很危险。”我来不及说话,跟着又是嘟嘟的挂断音。气恼到极点,我对着话筒骂了句:“神经病。”将手机摔到床上。美好的心情大打折扣,我方才有空想起生活中的其他事,吃了一惊:有三天没见到姜培,自那天食堂吃饭时起了龃龉。看来这家伙气还没消呀。

       姜培的寝室就在我楼下。我敲开了门,姜培不在,同寝室的老九在。“老九,姜培去哪里了?”

       “出去玩了。”

       先前没听他提过,我纳闷:“去哪里玩了?”

       “什么……”老九搔着一头乱发,“叫什么平什么的。”

       “平凉!”

       “对,就是这个地方。”

       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地严肃起来了,“是不是跟魏烈一起去的?”

       “没错。”

       “靠!”我低骂了一声,脸色变得难看。老九纳闷在看着我,“怎么了?陆林。”我摆摆手,转身往寝室外面走去,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回过头来问老九:“你是不是有个好朋友叫戴磊的?”

       “对,没错。怎么了?”老九大概觉得奇怪透顶,眼睛睁的老大看着我。

       我扔了一句:“没什么。”匆匆地离开了姜培的寝室。脑海里迅速地处理着一切可用的信息:戴磊跟姜培肯定聊过天,戴磊提起过叶浅翠的一些事令姜培觉得蹊跷,姜培心中有事瞒着我……那么姜培去平凉镇绝不光是为了玩。而且他还是跟魏烈一起去的,想到叶浅翠的古怪遭遇里有着魏烈的一席之位,我脸色开始发白,拿出手机拨打着姜培的手机。

       我一直没能拨通姜培的手机,平凉古镇三面环山,信号自然大打折扣。到了下午,姜培给我打电话了,“哥们,我在平凉。”

       “老九告诉我了,你怎么走之前也不打个招呼?”

       他呵呵笑了几声,顾左右而言之:“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你也来就好了。”顿了顿,“还有,这里一年前发生过一件罕见的杀人案,我们一到平凉就听说了。我相信每一个到平凉的人都听说过。”我知道这个案子就是段瑜杀人案,姜培的言下之意也一清二楚:叶浅翠是听了这个案子,因为印象深刻,所以后来加入自己的幻想中。

       如果我不是对这件事情充分了解,我也会相信姜培的观点。因外段瑜与白铃是外地人,街坊传闻根本不可能提及事主的名字(特别是被杀事主);没定罪之前,报刊也不会报道嫌犯人的真实姓名;叶浅翠如何得知段瑜与白铃的姓名?如果没见过,如何能将他们的说话口气学了十足?

       尽管我气恼姜培到平凉的目的是为了证实叶浅翠的脑袋有问题,可是想到魏烈可能面临的危险,只得按捺气恼对姜培说:“行了,回来再说吧。魏烈呢?他没事吧。”

       姜培很奇怪地说:“靠,我才是你兄弟呀,你怎么问起他来了?他就在我旁边呀,能有什么事?”

       “看好魏烈,别让他出事。”

       姜培哈哈大笑,“他能出啥事?哥们,你别神经兮兮的。”

       “听着,姜培,有些事情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关系着一个人的人身安全,就算神经兮兮一点又如何?”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们会小心的,哥们,你现在变得婆妈多了。果然谈恋爱会令人变傻呀。”

       姜培的调侃并没有令我心情轻松,相反我耳热心跳汗出,心神不定。这一刻我很希望叶浅翠陪在我身边。可是一大早,她就被段先生接走了。我再自私自利,也不能置段瑜的性命不顾,所以昨晚安排了她跟段瑜父母见面的事。

       当时,她吃了一惊,“真的有段瑜这个人吗?我以为只是我的幻觉。”然后她就变得忧心重重了,既然段瑜和白铃真实存在,那么后面的遭遇又昭示着什么呢?在非自然或是超自然力量面前,我们是如此的渺小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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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36: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上)

       叶浅翠与段瑜父母见面的情况,后来,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只是段先生段太太反复地询问那古宅的情况、段瑜杀害白铃的经过,问了又问,听过了又听。尽管叶浅翠脾气不错,尽管她理解为人父母焦虑的心情,最后也忍无可忍,变了脸色。

       她回到学校里已经很晚了,说到见面的事,纤眉微蹙,娇嗔烦恼的口气:“很好的父母,就是有点烦。”看着她使小性子的模样,真叫人忘忧解愁,我大笑。

       她被我笑的急了,抡起一对粉拳打我。我握住她双手,笑,“翠翠,我错了,错了。”翠翠是她的小名,很动听吧,叫人忍不住想起《边城》里那位天生天养双眸黑灿的小姑娘。叶浅翠与她一样,都有一股天生的灵气。

       “不准笑话我。”她嘟着嘴巴,白我一眼。我轻轻地搂住她,说:“不笑了,以后都不笑了。”

       她靠在我怀里,轻声地说,象梦呓,“陆林,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昨晚我做梦了,梦见我又去了平凉,还到了那个房子,张盈在等我……”

       我紧紧地搂住她枝蔓般柔软的身躯,说:“不会的,我们再也不会去平凉,再也不会去那幢房子。”她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低叹。我将她搂的更紧,恨不得将她变成绣花针藏进自己的耳朵里。对着自己砰砰而跳的心发誓,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要保护她,一定要保护她。

       送走叶浅翠后,躺在床上,我一直无法入睡,抽了许多烟,烟蒂扔了一地。幸好室友跟女友出去度假了,不必担心会妨碍他。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巨响,我的神经全部跳了起来,蓄势待发,叼在嘴边的烟也掉了。是寝室电话响了,在寂静的夜里,电话铃声原来是如此的尖锐,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午夜凶铃。

       我爬下床,拿起话筒,胆战心惊地轻轻喂了一声。幸好电话那端除了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人的声音:“陆林,陆林。”声音里充斥着重重的焦急,我听不出来是谁。只要是人,我就放心了,问:“你是谁呀?”

       “魏烈,我是魏烈呀。”

       脚底心一股凉气上冲,游走四肢百骸。“魏烈,发生什么事了?”

       “姜培不见了!”

       我呆了,喃喃地说:“怎么会是姜培?不是你?”

       “操,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是我是姜培?”魏烈没有听过叶浅翠的遭遇,自然不知我说的是啥。“还有,你是不是一早知道会发什么事呀?为什么你要提醒姜培小心我的安全?”魏烈的声音几乎在吼。

       我清醒过来,“魏烈,姜培怎么不见的,你慢慢说给我听。”

       今天下午,两人去平凉镇的翠屏山游玩,临近傍晚下山时,到了半山腰忽然起雾了。魏烈听到哎唷一声,姜培就失了踪影。非常奇怪的是,过一会儿那雾就散了。天朗风清,薄暮徐来,就是没有姜培的身影。按理说,如果他是滚下山了,山坡上也会留下滚过的压痕呀。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好似平空消失了。

       起初,魏烈还抱着希望,以为他走失了。赶到山下,拼命打他手机,始终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魏烈着急地等了又等,临近午夜都没见他回来。“陆林,你是不是知道我们会发生什么事的?否则你为什么那么说,你快说呀,我都要急疯了。”

       “我不是叫你们快回来,不要在那里瞎逛嘛!”我也大吼,心急如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子呢?在我设想里,叶浅翠的经历如果是一个剧本的话,段瑜白铃属于第一折,叶浅翠属于第二折,第三折的主角应该是魏烈。如今剧本忽然更改了,第三折戏主角变成姜培,他会上演什么样的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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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3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中)

       一夜无眠,守到天光微亮。我胡乱洗漱一番,冲到叶浅翠宿舍楼下,不顾一切地吵醒了她。她揉着惺松睡眼下楼来,“这么早,有事?”

       “翠翠,姜培出事了。他在平凉失踪了。”

       她揉眼睛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半晌放下手,已了无睡意,“怎么是他,不是魏烈吗?”

       “不知道。”我烦躁不安,姜培是我兄弟,实在不想他出什么事。“翠翠,你想想,他可能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如果是魏烈,也许我能猜出,他在迷宫里迷失,然后用菜刀砍我。”说到这里,她浑身一抖,我赶忙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微微发颤。“自从我知道段瑜白铃是真实存在的,我就知道这个噩梦没有结束,而且会一直延续下去。陆林,我很害怕,你知道吗?昨天我真的不想去见段瑜的父母,真的很不想。”

       我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傻姑娘,事情早就过去了。姜培失踪不过是个意外而已,是另外一个开始,跟你没有关系。”

       “是吗?但愿如此。”她凄然一笑,“如果要找姜培,首先要找到那栋宅子才行。”

       “宅子。”我缓缓地重复了一下,一个无影无形的宅子,连段先生都找不着的宅子,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找出它呢?

       想到段先生,我终于决定先跟他联系一下。他被我吵醒,有一点点地恼怒,但当我说明来意时,他声音就变了,变得兴奋而且喜悦。如果姜培失踪与那幢宅子有关,说明这宅子现在还存在着,不管是以何种不合常理的方式。

       “我已经派人去平凉调查那个叫张盈的女人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可能年代久远,大家都不记得这个人了。”藉藉无名的人活着的时候都可能淹没于人潮里,更何况死后。但是,如果此人名气不小呢?我的脑海里跳出一个名字,一个我一直忽略的名字。

       “我知道怎么找那宅子了。”我大喊一声,异常兴奋。电话那端的段先生连声追问,身边的叶浅翠惊讶地看着我。

       掐断与段先生的通话,我马上给导师打电话,“罗教授,能不能跟徐宏院长联系一下?”

       导师很奇怪地反问:“你找他干吗?”

       我先告诉他姜培失踪的事情:困在那个时间停滞,迷雾重锁的妖魅宅子里,会发生什么样意外,无人知晓。导师倒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事态严重。我继续说:“如果我没有估错,那幢宅子应该是张德方的祖宅。徐宏的父亲是张德方的弟子,可能会知道宅子具体位置。”我光顾着跟导师讲电话,没有留意到叶浅翠的脸色微微变了,特别是提到徐宏两字。

       “如果要找张德方先生祖宅的话,有一个人应该比徐宏更清楚。”

    谁呢?脑海里灵光一闪,我脱口而出,“张逸文!”

       电话另一端的导师明显地呆了呆,问:“你怎么知道?你知道她是张德方先生的孙女?”我并不知道,但我清晰地记得叶浅翠经历:她在学校里碰到了教高数的张逸文,后者酷似张盈。所有事情象散落的珍珠,现在慢慢地被穿成一串。

       导师答应我安排与张逸文见面,我舒了一口气,握住叶浅翠冰凉的小手,“翠翠,不用担心,找到张德方先生的孙女了,说不定所有的事情都会一清二楚了。”说这话时,红日正冲破了地平线,黑暗的残孽徐徐退却,阳光则徐徐推进。一进一退之间,光阴的更替,之壮观无言语可形容。我的心大受震撼,益发地情绪高涨:万事都在阳光下,没有不可解决。

       但是阳光没有照到叶浅翠身上,一棵大树隔在中间,站在树影里的她微微瑟缩着,我怜爱地凝视着她,“翠翠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等一下我打电话给你。”

       跟叶浅翠分开后,我打电话通知了段先生,他十分高兴,事情总算有着盼头了。我回了宿舍将熬夜疯长的胡渣尽数刮掉,又换了一身衣服,等待着导师的电话。

       蓦然,窗外响起了一声尖叫。那么高亢,好象尖叫者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四周短时间的萧静,然后开始沸腾了,嘈杂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在这种静谧祥和的高校氛围里,有什么事情能令众人喧哗如此?我不敢想象。

       整幢研究生校舍也开始哄然了,脚步声纷沓,然后是砰砰嘭嘭的开窗声。我也冲到窗前,探出大半个身子张望着。窗外一排浓翠的树木,然后是一圈水波纹镂花黑铁围墙,再后面就是是教师住宅区。鼎沸声正是从那里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

       “天哪!”

       “怎么回事?”

       “死了?”

       “叫救护车了没有?”

       ……

       吧哒吧哒的跑步声,小狗歇斯底里的汪汪声,难以置信的感叹声,哭泣声,低声询问声。当真是鸡飞狗跳,热水沸锅。一楼宿舍的同学纷纷跑过去看,过一会儿,有几个折回,面色惶恐,大喊大叫:“不得了,是高数的张……”

       我没听完已冲出了宿舍,冲下楼,冲进了教师住宅区。救护车跟在我后面,嘀嘀嘀地狂叫着,也开进了教师住宅区。真恨自己的迟钝呀,明知道对手是非自然力量,还如此大意。我不知道张逸文住那幢楼,只是往人头密集处冲过去。那儿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拨开一个又一个人,依然没有办法挤到核心。

       我嗬哧嗬哧地换气,准备蓄足力量再挤。忽然觉得脚背有毛茸茸的东西爬过,低头一看,一只小白鼠冲我呲牙笑着,牙齿又尖又细,眼睛赤红。它跳下我的脚背,钻入人群里,一会就没影了。看到这只小老鼠,我的担忧更重了,卯足了劲往圈里挤。

       救护车停下了。一群白衣大夫抬着担架冲下车,“让一让,让一让。”人群猛然地往外一退,我被撞到更外面的地方。只能从缝隙里看到担架上躺着的人,脸色死白,眼睛赤红几乎要暴出眼眶,而一张嘴巴张的极大,嘴唇一圈血迹斑斑,反而不似真的,象整瓶番茄汁泼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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